“你哥哥真是个让人心疼的乖孩子,他从小就比你听话——如今你既已知道真相,便好好爱他,别再欺负她——”吕守一终于咽气。林萱送走了吕守一后,又去往净慈院,看望吕守一的干爹。并非她容不下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只因“人走茶凉”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吕守一不在,伺候老太爷的仁势必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用心,这位老太爷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该由他自己选择。、没想到平日里又聋又瞎的老太爷,看到林萱后,居然不聋也不瞎了,只淡淡问:“他走了?”林萱点点头。“他走之前是怎么样的?”“神色平静,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交代遗言,有些啰嗦。”“他就是这么个细心的人,办事妥帖,所以能到溧阳长公主的赏识。”老太爷叹气:“他一定拜托您好好照顾奴才,但是老奴活了这么多年,也活腻了,求您赏奴才一杯毒酒吧。”“好。”林萱没有拒绝。老太爷把膝头上一个陈旧的木匣子递给林萱:“老奴也不白得您这杯酒,总得拿点东西跟你交换。他是个爱惜名誉的人,这些年虽然也做了不少坏事,但也有过不少功劳。求您看在老奴献宝有功的份上,让史管给他下笔的时候尽量实话实说,别因为他做的恶事,把他的功劳全部抹杀了。”“好。”林萱接过木匣子。“你现在打开看看吧。”“好。”起风了,屋子里有些冷,林萱去关窗,顺便拿了件大氅过来给老太爷披上,又端了盏牛油灯过来搁在案几上,这才打开那陈旧的木匣。因为搁置多年,木匣子上的锁都已经生锈,轻轻一拧,锁便脱落了。木匣子里面却是好好的,有些女孩子戴的珠钗、玉佩和一叠蜡黄的书信。林萱打开书信,信封上是笔锋锐利的簪花小楷,仔细看,才发现是十年前的信,是写给她的。林萱微怔,半晌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哪怕有两辈子的经历,她也不曾想起过母亲的容貌。但是随着这封信,她想起来了,有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将她抱在怀中,哄她:“坏蛋哥哥又生气不陪宝宝玩了吗?宝宝不哭啊,娘陪你玩。”“娘陪宝宝去摘花花好不好?”温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转眼,母亲因为哥哥的失踪而憔悴,因过度悲伤而仙逝——“贵主,公主殿下仙逝已有十年。”老太爷说话慢吞吞地,因为牙齿漏风,吐字也不清晰,嗓音有些沙哑:“奴才知道,知道这些年您过得并不容易。”他虽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也明白溧阳长公主为什么会从意气风发的一朵白玉兰,枯萎、绝望成了一场大雨后即将凋谢的山茶花。他至今还记得溧阳长公主将木匣子交给他时,那双目无神、几尽失明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半点眼泪的模样。这一切都是谁害的——有些委屈,只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如今他手里的这个木匣子,是她母亲的遗物,希望她看了之后,能够稍稍释怀。林萱抱着木匣安静地坐着,只看见老太爷的嘴一张一合,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直到老太爷突然咳嗽一声,林萱才回了神。终于打开了信,字写得很好,但是几滴不慎低落在旁的笔墨见证了写信的人,当时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吾儿生于端午之日,取名为萱,有惠兰香艾之馨香随,享江离芷草之华贵。】……【昔年,我与汝父两情相悦,因情势所迫而分离……】【汝载厚爱和期盼降生于世,盼汝如萱草兰芷般卓尔不群,心性高洁。但母亲亦知,汝将因为汝父身份而遭受牵连,备受非议。切忌!莫因小人之言而自轻自贱。】……【若他日与汝父相见,盼告之:多谢厚爱,吾生不悔。】字字句句,母亲温柔的声音清晰在耳边响起。林萱眼睛微微湿润,这些年来,不知身世,不知来处,她恍若浮萍。这封信虽是薄薄的一张纸,脆弱得轻轻一捏就能变成粉末,可是字里行间承载的母爱和期盼,填补了她多年来的委屈和空白。她也曾被母亲搂在怀中无数次亲吻过,被母亲深深爱过。林萱终于明白,凭什么她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可以高高扬起头颅,不愿向任何人妥协。因为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过她,切莫自轻自贱。她忘记了母亲,却没有忘记母亲教她的话。老太爷选择了跟吕守一想同的死法,选择了一杯毒酒。老太爷死前喃喃道:“他也曾是好人家的儿郎,家里几个兄弟都读书,教书先生夸他有状元之才,还举荐他去正山书院去读书。可因为他母亲容貌生得太好,被人觊觎,后来他父亲被同僚构陷,被迫上了贼船,又不幸落到镇南王手里。都说镇南王铁面无私、明察秋毫,他也曾跪在镇南王面前请求为父亲鸣冤,可是镇南王没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