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儿过完,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
秦子岳是中午前回的父母家,他爸爸这边家里已经没人了,因此除夕这天晚上他们一家人都要去姥姥家过,不光是他们一家要过去,他的三个舅舅一家也都过去。
自打他爷爷奶奶都去世后,每逢春节年年如此,已经成了习惯。
临走前,他有些不放心唐宁,很想带上她跟着一起去他姥姥家过年,但这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滚儿,还是没说出来。
他知道,唐宁是不会同意跟他去的。
一来唐宁身上还带着孝,不好去有老人的家里过年;二来他也没有立场去邀请她,毕竟他和唐宁只是朋友兼邻居关系,即便有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关系也好得跟姐弟一样,但那不也就是关系好些的朋友吗,春节又跟别的节不一样,大过年的把人给带回家不是事儿。
当然,如果唐宁是他女朋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他没开这个口。
而他能为唐宁做的,是在临走前,给她做了几道半成品的硬菜,她晚上只要稍稍加工一下就能吃。
于是不大的小院儿,在这个除夕夜晚,只剩了唐宁一个人。
这也是唐宁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过除夕。
唐宁把晚餐摆在了她东厢房的堂屋里,尽管只有她一个人,却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三副碗筷。
除了她的,另外两副是给她姥姥和姥爷准备的。
她甚至还给姥爷倒了一杯白酒,五十二度的浓香型泸州老窖,她姥爷生前最喜欢的酒,走前还剩了大半瓶没喝完,她一直好好儿地给留着呢。
这个除夕,外面即没有绚烂的烟花与喧闹的鞭炮声,家里也没有喜气吉庆的春联与红灯,天上甚至连一片白色的雪花儿也没有掉下来。
如果不是电视机里几个身着大红礼服的主持人喜气洋洋语调激昂,这一天和平日里的每一天夜晚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安静,也平静,却也愈发显得冷清。
房间里明明暖气烧得很足,但唐宁依然觉得有些冷,在毛衣外又套了件棉坎肩儿在身上。
满桌的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还有姥姥和姥爷生前最爱吃的,一道道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可唐宁却没有动筷的。
春晚节目里,正在播放几位戏曲名家大串唱,往年一到这种传统戏曲节目,她姥姥必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得专注,姥爷则会趁老伴儿注意力都在电视机上的功夫,赶紧拿起酒瓶子偷偷再多给自己倒上小半杯酒,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两人还会像孩子一样拌几句嘴,然后再都跟唐宁吐槽几句对方的不是。
唐宁听了只抿着嘴笑,谁也不帮。
但是今年……饭桌上安静得让人难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唐宁突然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的声音几乎调到了最大,某著名京剧女表演艺术家幽咽婉转的程派青衣唱腔瞬间穿过窗缝儿传出去,响彻在这座四方小院的上方,再悠悠荡荡地渐渐消散在清冷的苍穹九霄。
放下遥控器,唐宁拿起筷子给姥爷的碗里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再拿勺子舀了一大勺姥姥最爱吃的麻婆豆腐放进她的碗里,然后自己才吃了起来。
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而这一口还没咽下去,下一筷子菜又塞进了嘴里。
就这么默默一个人吃着,唐宁的眼圈儿一点点变红,最终,两行清泪突然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却仿佛无所知觉,只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夹菜,再用力咀嚼……
手机的微信提示音一直在响,都是来自同事朋友还有学生的拜年短信。
唐宁吃完晚饭也没收桌,抱着撑得溜圆的肚子歪在沙发里一个个回复短信,然后给远在外地的舅舅和小姨打了拜年电话,最后打给自己的妈妈。
话筒里,妈妈那边听着有些吵,应该是跟丈夫带着孩子去婆婆家过年了,所以跟她没说两句话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