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盈微笑着打断他:“至少他愿意上钩,至少我现在不会被扔到北地去放羊了。”
李同光顿时沉默不语。
杨盈却没察觉到他的情绪,恍若自言自语般说道:“几天前,元禄还曾经问过我,若能平安回到安都,以后我要做什么?当时我答不出来,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后宫,嫁一个我不认识的驸马,当一个天地兴亡两不知的贵妇。”她转头回看宫殿,目光望远,“就算刚才,我只在那把龙椅上坐了一刻,我也喜欢上了那种滋味,”她似是露出回味的神色,“真美,真香,真是心潮澎湃。”便凑近李同光,向他耳语道,“比起扶植宫女所出的三皇子,扶植我这个公主的嫡子,你岂不是更有胜算?”
李同光一怔,语带讥讽地看着她:“你倒是想得真长远。可惜,老头子都不敢让你住宫里,只让你住在宫城外的离宫,说明他一点也不相信你。”
杨盈眼中水汽一晃,喃喃说道:“我宁愿住在宫外,这样,我说不定能把如意姐的遗骨找到,让她入土为安。”
李同光脸上掠过伤痛之情,嗓音已再次低柔下来,轻声说道:“离宫守卫一定森严,你出不来的。师父的身后事,我自会尽心。”
杨盈也适时高傲地扬起头,问道:“孤的銮驾,准备好了吗?”
杨盈登上御轿,前后数十人浩浩荡荡开路,宫女女官内侍们纷纷跪倒行礼。杨盈透过轿帘望着眼前情景,旧事记忆不由再次浮现在眼前。就在数月之前,她还是冷宫里一个被宫女轻慢对待的小公主。刚出京时,明女士公然便敢呵斥于她。第一次深夜进安国皇宫时,被内侍们关在两道宫内间,她还会惊慌失措……可眼下,她却尊贵在上,被人敬畏跪拜。
杨盈喃喃道:“如意姐,不知道刚才我做的是对是错,但我确定,我喜欢现在的滋味。”
御轿渐渐行远,身后跪拜之人纷纷起身。初贵妃的侍女也站起身来望向远方的仪仗——她先前只是看到了安帝的銮驾经过,又见众人跪拜,才跟着跪下去。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分明望见銮驾之上的是个女子,便不解地向身旁女官打探消息。待女官说明原委之后,她不由露出震惊的神色,连忙往同明殿里赶去。
正殿书房里,邓恢恭敬地等候在屏风后。屏风外,安帝正与几位重臣商议着杨盈的提议。
不论是对杨盈本人,还是对她所描绘的前景,安帝本人显然都很是有些心动。在经历过宫城之上的混乱后,他难得再次流露出了好心情。朝臣们却意见不一,有的摇头反对,有的则很是惊喜——却也未必都是出于公心考量。
议论半晌之后,安帝也终于开口说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了吧。”又提醒道,“哦对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沙西王。”
待重臣们领旨告退之后,安帝便抬步走入屏风。邓恢立刻跪地,向安帝叩首请罪道:“臣未能查清礼王实系女子一事,失职失责,罪不可恕,请圣上赐罪。”
安帝摆手,示意他起身:“好了,别说是你,朕也没有认出她是个女子。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本就雌雄莫辩……”他从桌上端起盏茶水,回头见邓恢还跪在那儿,就有些奇怪,“不是要你平身了吗?怎么还跪着?”
邓恢这才站起身来,恭谨地垂首道:“臣惶恐。”
安帝喝着茶,竟又主动提起那一夜的事,问道:“还在为那天宫城上,朕对你发了脾气不高兴?朕那天也丢光了脸了,你陪着朕十几年,不会不知道朕是什么性子,朕打你骂你,那也是把你当自己人。”
邓恢确实知道他的性子——脸上立刻又挂上了笑意,道:“除非圣上赏臣一杯茶喝,不然臣还是会小心眼。”安帝一哂,把茶盏递给他,邓恢一饮而尽,双手将茶盏送还,微笑道:“谢圣上。”
安帝这才放心下来,接过茶盏,随口便同他聊起来:“刚才朕在外头说的那些事,你也听到了,你说说,怎么看?那个小丫头,还真有点胆子血性,石破天惊地来这么一笔,连朕都有点心动了。”
安帝低头去放茶杯,没有注意到邓恢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等安帝抬起头来,邓恢又恢复了恭敬的笑脸。道:“一动不如一静,一国之后位,岂能轻许?”
安帝轻皱着眉头,思索道:“可是她说的也有理,若要造势,就必须趁着杨行远还没回国前,把消息给放出来。”
邓恢当即跪地,面色忠肯地看着安帝:“容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说。”
邓恢道:“圣上您马上就要庆祝五十圣寿,而礼城公主,年方十六。”安帝脸色一沉。邓恢却没有停下,仍是说道,“礼城公主虽空有尊号,但不过也只是梧国送来送死的棋子,所以无论是年龄,还是势力,这段婚姻并不匹配。圣上若是着急迎她为后,老夫少妻,反为不美。而且,若是新后当真有了嫡子,圣上难道就不怕梧国反借太子外家之势,谋夺我大安?毕竟圣上金戈铁马,万一——”他停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