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我放了你下山,又怎会给了你今日这个机会!”
“你给了我什么机会?”
“你还敢问我?”徐云麒失望而愤怒地瞪着他,“我的四师兄呢?”
这句刀子一般的话终于亮于人前,而苏折却是越发淡定道:“李墨花居心不良,我以为你应当知道。”
徐云麒微怒道:“再怎么居心不良,他现在仍是我的四师兄!”
苏折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与诡画派之间的联系?”
徐云麒目光一惊,几乎失却风度地猛一伸手,直接攥住了苏折的手腕,像是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惊人的答案。
可半晌后,他似乎注意到自己被苏折带跑了思路,立刻冷下心头的热火,极力镇定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现在仍是画轴山的七居士之一,若要论功论罪,也当押回去交给掌教处置,岂容你对他打打杀杀,还夺走了我派的法宝?”
苏折嗤笑一声,随意地甩开了他的手,无所畏惧地扯着谎话:“因果之书确实还在我身上,可这人我已经交给了魔尊,老徐,你来晚一步了。”
“隐戒”的一大功能就是不可被察觉,虽然追踪咒法泄露了因果之书的痕迹,可徐云麒还是看不见这戒指。
除非动用“真身镜”那样的法宝,否则就算苏折把戒指抛到他脑袋上,他也照样找不到。
因果之书也好,那封印着李墨花的画轴也罢,甚至是金乌的妖躯与内含的天魔,全都在这“隐戒”内部的一方天地里。
徐云麒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折,似乎想扫描到他的骨子里。
“苏折,你若说出他的下落,我可以单独关押你,不会把你交给掌教。”
苏折却把话锋一转:“就算我不说出他的下落,你不也要单独关押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折挠了挠头道:“虽然你在我面前有诸多试探,许多猜疑,可那份对于金乌的执念,我在你的画室里……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伸回挠头的手,微微一笑,状若无畏道:“所以,你当真舍得把我交给那几位粗暴蛮横的居士师兄?”
一提起画室里的种种,徐云麒那温和恭良的面目,竟也难得地陷入了一层微怒的薄红,好像戴久了的面具被什么人硬生生地撕扯下,撕了个粉碎不说,还露出了里头最不堪的执念。
难得对一个徒弟看上眼,交了点儿心,就是这样的下场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拳头开始有些硬了。
“到了这一步,你还不准备说么?”
苏折道:“说与不说,没有区别。”
徐云麒眉峰处拧出一根树枝般的冷筋:“你当真以为……我便不能狠心?”
他微微一眯眼,伸手掐了个诀,苏折便觉脚下一条金线扶摇而上,如游龙一般顺着手腕爬到了肩膀,再从肩膀绕了一圈,直接锁缚住了他的双臂。苏折只觉左膝一阵剧痛,一股巨力逼迫着他往下,被迫单膝跪下。
苏折只觉得臂膀处的金线来回游动,犹如锯齿般割扯着道袍,瞬间刺入了肌骨,由一点红逐渐扩散染红了整个肩臂,而他整齐的发髻,也已然被金线割扯下来的风刮了一刮,瀑布似的黑发散落下来,凌乱潦倒地垂在肩前。
徐云麒眉宇忽忽一跳,仿佛不愿看见那点血红。
“苏折,你现在只是人身而非妖身,你受不住的……”
而苏折抽痛般吸了口气,脸白如纸地看向徐云麒,咬牙笑道:“当初我可是把你的整条臂膀都斩断下来了,你都能受得住,这又算得了什么……”
徐云麒几乎恨铁不成钢地厉瞪他:“都这时候了,你还想逞强么……”
苏折惨然一笑道:“我若逞强到底……你是打算绞断我这条臂膀么?”
“只是看在我们到底师徒一场的份上,麻烦你下手干净利落点儿……不要扒我交给那些人……”
他说话素来淡然,如今血染衣衫,背缚受绳,却依旧是娓娓道来,话语间有一股冰上血舞的脆弱与坚冷,颤动纤弱的身躯,配着脸上的坚定之色,只让人觉得他不是在负隅顽抗地狡辩,而是一个受刑的义士,连从他口中问出答案,搭救师兄,好似都成了一件不义的恶事。
徐云麒眼看着苏折,视野间金光普及,心头却是晦暗无比,沉沦与痛苦在心头如千百知蚯蚓蠕动攀爬。
他要救的师兄可能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草菅门人性命不说,连此地无辜百姓的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
他抓住的苏折却连续救过他的门人多次,实实在在地避免了多次的门派纷争。
这世间的一切是非公道,黑白正义,原本该是无比简单易懂的,何时竟变得这样难分难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