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对“出卖”他的事一直愧疚,她的目的是怕汉辰再有意外。记得大姐说:“大夫说你总在吐血,打断骨头受这罪,可能腿没等接好,人就先疼死了。你就是不接这腿,不过就是瘸了,总比没命的好。你若真有个好歹,怕娘就活不下去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不在乎你的腿。”
“师父费心了,汉辰是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以蒙父帅和师父宽恕,也不敢有再多奢求。汉辰体力不支,若是接骨,怕真是身子不争气,就此厥死过去,又要惹母亲伤心欲绝,更是错上加错的不孝之极。”
汉辰的心迹已经表白得很清楚,他看到师父脸色掠过的失望和无奈,只握了他的手呆滞的说了几次“也好,也好”就转身出了门。
不久,汉辰听到了父亲在屋外说话的声音:“可总不能让孩子就这么废掉。”
话音刚落,大姐凤荣就哭了冲进屋里,抓走那个血迹斑斑的毛巾。
“爹,求你就饶了汉辰一命吧,他是你的儿子,你就把疼乖儿的心给他一点点不行吗。你看这手巾上,都是龙官儿吐的血。怕他能活几天都不知道,你医好他的腿有什么用?”
屋里嚎哭声此起彼伏,悲声四起,犹如天塌地陷般的惨烈。
杨焕豪惊骇的看了眼凤荣手里血浸了的手巾,长叹口气。
“不要,公公,不要,不要龙官儿再接腿了。”娴如跪在杨焕豪面前哭告:“龙官儿他就是瘸子瞎子,他也是我丈夫,我不嫌他,求你别让他受苦了。”
“父帅。”汉辰见到父亲亲自来了他病床前,嘴里挤出两个字,试图起身,被父亲摆摆手制止。汉辰的目光仍是那么冷漠,但这倔强的目光中,杨焕豪头一次领教到儿子骨子里的硬气和彼此感情间的冰冷。
杨焕豪不知道该对儿子说些什么,这是儿子从祠堂出来后,父子头一次见面。此刻他心里有些后悔,但嘴里从来没对儿子说过软话。蠕动下嘴,“你~~你~~”杨焕豪本想说“你还疼得难过吗?实在不行,就别勉强自己。”但他又说不出来,怎么也不甘心儿子今后就是残废,再也不能戎马军中,岂不是他多年的心血白费了。杨焕豪想来心里隐痛,就含混的说了句:“你要是忍不住,也便罢了,不用逞强。”话说到这里,仿佛又勾起对儿子前番叛逆出逃的怒气,如果不是他忤逆犯乱,如何会毁人毁己。
“腿断了也好,就老实的在床上躺了,我还供得起你一口饭菜。冤孽!”杨焕豪说着不忍再看儿子,转身出屋。
汉辰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却在冷笑。看来现在最紧张着急的莫过父亲和师父,他们本可以命令他断腿重接,可能做为儿子的他也不敢反对。但是父亲不敢同他来赌这局,他的身体状况只有自己最清楚,如果父亲真动了粗逼他,很可能的结局就是他在接腿过程中不堪疼痛的死去。父亲的失落怕不是为了父子亲情,而是为了他空废了的多年心血。大夫对他说的很清楚,能不能做,只听他杨少爷一句话,要看他杨少爷有没有勇气和毅力去拼这一把。
汉辰想想都觉得可笑,凭了他的个性,他当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冒死接骨。可听了父亲那不屑的话,他又不由想:“杨汉辰,你在乎杨家的家业吗?在乎少帅的名称和继承人的位置吗?”
外屋的哭泣声不停,罗四女和娴如在一旁伺候他换药。
“姑爷,我家小姐、大太太、顾师母和大家都在指望你。你要是站不直了,让我们日后怎么办?姑爷求你,你试试吧。”四儿的话反是让汉辰吃惊,本以为四儿会同她主子娴如一样反对他冒险去接腿。
汉辰笑笑,平日谨言慎行的他,只有见了秋月和四儿才偶尔调皮的打趣。汉辰虚弱的声音问:“你家姑爷我就是不去接腿,你们就没了指望了?”
“四儿”娴如喝道,娴如很少同人红脸,这回却是哭了说:“四儿,你就别添乱了,你家姑爷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别在~~”
“四儿情愿疼在四儿身上,也免得姑爷受苦。可小姐,不是这个理呀。”
“出去!我杨汉辰再落魄,也不用女人来可怜我。”汉辰甩开娴如凑过来的手,冷冷的凶道。
汉辰15岁
【这段是汉辰15岁,小夫人还没死时的一段回忆】
冻云低垂,飘琼乱撒,飞飞扬扬的大雪。
凤荣围着老储新从上海为她添置的貂裘大衣,抱着金丝暖炉,悠然含笑一脸炫耀的漫步向父亲的暖阁走去。
“小姐,留心,别又跌了跤摔脏了衣服,心疼。”郭妈在后面捧了点心匣子一路蹒跚小脚紧跟。
“看你说的,跌了跤只心疼衣裳不心疼我不是?”凤荣对从小带大她的奶娘嗔怪道。
“凤小姐这张嘴呀,难怪姑爷也怕了你。”奶娘暗笑。
才进院,凤荣就听父亲的喝骂声。
“你再瞪老子一眼试试!讨打的畜生,是不是露出腚不吃上家法就难受?”
“老爷这是怎么了?龙官儿这不刚成了亲怎么还打?”凤荣几步进门,十五岁的弟弟汉辰侧头望了她一眼,转身对了墙提掖着裤子,身旁的赵郎中在胡官家的伺候下洗着手劝解说:“少爷,你这是何苦,小老儿也不想总替老爷来~~”
看了眼凤荣犹豫的接着说:“总替老爷来给少爷医病。少爷这身子好好的中用,怎么就不能孝顺老爷为家门传续香火,这是大计。”
“爹!”凤荣涨红了脸,爹定然是又喊了赵郎中这江湖大夫来替汉辰查身子,总说汉辰不肯同少奶奶娴如圆房,爹就归罪于汉辰身子虚,“不中用”。明说是治病,变了方法的羞辱折磨汉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