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好奇的问外婆,家里如何来这般清苦,不是霍文靖表哥好歹也是东北军的高官了吗?
外婆叹气说:“你表哥呀,几年没回家了。自从他那年去当兵,跟他爹和你外公闹翻脸,你外公就不想见他,说他这心太要飘去云里了。他寄回来的钱也不肯要。就连我这老婆子,还是那年大孙孙出生去奉天看过他们夫妻一眼。”
病痛中的外公拉了小七的手呢喃:“豹儿,外公对不住杨家,没有面目见你。”
外婆哭了扭过头去。
小七贴了外公的床边坐了,一脸温和的笑容:“外公,你老别这么讲,外公的病会好的。”
“看到你,外公就可以安心闭眼了。”外公艰难的喘息着说。
小七为外公抚着背,那谦和恭顺的样子哪里像一位叱咤风云的将军。
三舅一直在进进出出的在屋里忙着,一张枯黄的脸没有一丝笑意。外婆喊着他说:“三儿,给豹儿倒点水喝。”
“我自己来。”小七几步追出柴门,三舅停住步子,指了门外一口井说:“自己去水桶里舀了喝吧。”
外婆这才蹒跚着小脚跟出来,嗔怪的低声同三舅讲了些什么,又过来帮小七去井里汲水。
“豹儿,你快放下,你干不来的,外婆来做。”
“外婆,豹儿可以的,豹儿干得来。”
看了祖孙二人在井边说笑,三舅忽然冷冷的甩了句:“下次来咱们这穷山沟,就自己带了仆人来伺候。霍家沟就是这么个穷地方,养不起杨家的少爷。”
“你这是做什么?”外婆捶了三舅两下,小七能看到三舅的眼睛里带了敌意。
恶制
临离开霍家沟前,小七听外婆絮絮叨叨的讲了些往事,也明白了霍家的汗颜和顾虑。
“你娘她生前就是那不认命争强好胜的性子。当年你外公不许她去城里投奔亲戚,她偏偷跑了去。去了不算,不久杨家老爷就来提亲了。我和你外公虽然穷,可也没狠心到卖女儿的地步。你娘就说,她就不信命,这小老婆怎么了,她迟早能做大的。嫁到杨家,她嫌娘家穷,在杨家抬不起头,就不许我们去看她。后来杨家老爷过世那年你外公带了我去龙城看她,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这再后来,就听说她死了,说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活下来,若不是你那年跑了回来寻亲,我和你外公真不知道你还活着。”
小七笑笑,就像听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故事一样。
“眼巴巴的看着你被杨家大少爷从霍家沟拖走,不是外公外婆不疼你,实在是你是杨家的血脉,你毕竟姓杨呀。就是你娘活着,也是宁愿你在杨家受罪,不想你在霍家吃苦受穷的。”
小七为外婆擦着眼泪,眼前总也抹不去那年他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回到外公家时,霍家人的冷漠,直到大哥寻到这里强硬的带走他时,他哭求外公外婆留下他,那二老和舅舅们都是一脸的漠然。只有表哥霍文靖出来拦阻,又被舅舅呵斥了回去。
那个恐怖的夜晚,被大哥擒回杨家的路上就开始遭受暴打,小七记得那是他头一回想到去寻死,但被大哥敏感的发现了他偷偷藏在衣袖里那块碎玻璃片。
直到后来看了侄儿汉辰每每在大哥暴戾的家法下挣扎,小七都会像是看到自己的当年。是霍家一个不甘贫贱命运的女儿,拿了他这条无辜的生命当做了踏上杨家夫人宝座的垫脚石。他到底应该感激生母给他以生命呢,还是该抱怨这命运的无情。
“第二年过年前你外公去杨家看过你。这才进了二门,就见杨家大少爷在挥了鞭子打人。你外公还寻思是在打下人,就看地上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剥的赤条条的浑身是血在地上翻滚。”
外婆说着哽咽的老泪纵横。
小七淡然的一笑,那沉痛的往事都怕随云烟化去了。他仿佛记得那次挨打,但已经记不得是为了什么。
“你外公说你看了他都当作不认识了,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他试探过杨家少爷,说是你要太顽皮,就带你回霍家算了,说你娘这是造孽生了你。可杨家少爷说,你生在杨家就是姓杨了。后来你外公也层让你表哥去杨家看过你,可你就是不见。”
小七哄慰着外婆,这只是一种机械般对长辈的义务罢了。
汉辰从军队回到家就听说七叔昨天回来了,此刻正在大太太房里说话。
汉辰军装都来不及换下就赶去东屋见分别近半个月的七叔。
屋里传来阵阵的笑语,听到的是七叔那开心的声音。
“我哪里知道那糙棉布不比在家穿的衣料结实,本想帮三舅去提那两桶水,也省得霍家觉得我娇气。我就这么一弯身,两桶水就不费气力的拎起来了,就听‘嗤啦’一声,这裤裆撕裂了。”
一阵开心的笑声爆起,汉辰隔了窗都看到母亲和师母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的样子。
七叔还继续那插科打诨般的逗趣:“我的脸顿时就红到耳根了,这丢人到家了。趁了三舅没明白,田里耕作的小媳妇大婶们没看到,小七就急中生智,故意把水桶弄洒,自己一屁股坐到泥地里。那时候,哪里还顾得旁的,顺势解了外衣围在腰上,气哼哼的爬起来骂那路不平绊了我摔跤,才遮掩过去。”
寻常的一个小插曲,七叔的口里说出来却有滋有味。
汉辰见七叔贴靠在母亲身边,母亲和师母疼爱的为他剥着花生吃。
母亲抚弄着七叔的脸说:“看这半个月,小七这是饿的吧。”
“做梦都想师母熬的鸡粥。”七叔那撒娇般的话语,连母亲都戳了他的额头说:“越大越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