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娘就说,这淘小子出好的,淘姑娘出巧的。就是夸大舅和她自己呢。哈哈~~”
兄弟二人聊了一阵,凌竑见汉辰心情舒缓许多,也抬起了头,就换了话题说:“龙官儿,如今你要随了于远骥去远征外蒙古,看得出大舅是满怀欣喜的。他虽然担心你的病,但还是希望你抓住这建功立业的机会。于远骥是个人才,你在他手下应该能施展手脚。只是你这性子要敛敛,他小于子是谁的账都不买,犯起混来没人拦得住。”
不出汉辰的猜料,于远骥果然找他开诚布公的谈话:“明瀚,太史公的《报任安书》你可读过?”
汉辰点头称是,立刻明白了于远骥的用意。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怎么看这句话?”于远骥背着手,在汉辰面前悠然的踱着步,忽然疾言厉色的说:“杨汉辰,你是个男儿。男儿汉应该做些什么?‘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如今就为了你的任性,被令尊屡屡教训,不能忍辱于‘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你就要去放弃生命去寻死。这和太史公所轻视的蝼蚁之死何异?”
汉辰沉默不语。
“你是聪明人,我也是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所以你七叔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把你带去外蒙,我就应了他。”
汉辰听于远骥说出是七叔运作了让他去外蒙,心里有些不快,抬起头,却同于远骥凌厉的目光遭遇。
“怎么,你还在为家里这些争宠斗气的小儿女杂事缠扰吗?什么是‘大耻’,什么是‘小耻’?你自己去想想清楚。那些被父母娇生惯养,败家败业的八旗子弟怕一生都没受过什么打骂,一旦家族衰落,无能救门庭于倒倾,流落街头为流民嗤笑欺凌,这才是耻。身为男儿,国家有难,外强欺凌,却无能无力去报国,这才是耻。令尊是家法严厉得苛刻,可也不该是你寻死觅活轻声的理由。”
于远骥沉吟片刻说:“你七叔对你的举动很失望,等你见到他自己去解释吧。带你去西北边防军,我可是得了令尊和你七叔的‘尚方宝剑’了。我脾气不好,可不比令尊和杨小七对你有耐心。若是敢跟我斗法,你自放马过来试试。”
还没出发就给了汉辰个下马威,汉辰心里不快,但想想于远骥的立意是对的。如果真是这么病死,怕也是轻于鸿毛,白来时间走了这回。不如轰轰烈烈死在杀敌戍边的疆场上。
汉辰落寞的回屋收拾东西,露过三姨太的院落,发现大门紧闭。才想起三姨太和老四去了美国,不由牵出了那日四弟临走前的一幕。
那天父亲开始逼了四弟从高中退学,随他去军里走动。
四弟汉涛在出门前,又犯起了失心疯,狂奔乱跑的发疯犯癫。父亲毕竟是老谋深算,一眼识破了他的骗局,只忽然大喊一声:“涛儿小心,你背上趴了只大毒蜂,别动!”忽然,四弟呆愣在原地吓得慌张的哭了问:“毒蜂在哪里?”
四弟小时候曾有次被毒蜂咬伤,所以后来听到了毒蜂就害怕。但这大冷天怎么会有毒蜂,汉辰听了就觉得可笑,四弟毕竟还是个孩子。
父亲勃然大怒,识破了四弟的伎俩后,几日来的懊恼一起发泄出来。
从数落三姨娘那些女人没见识的小伎俩,到骂她娘家兄弟的该死,从汉平如何的不成器,到汉涛如何的狭隘。骂到气头上,索性就抄起根院里的大棒子发狠的骂了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找死吗,我就成全你们。杨家多你们一个孽障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这下子所以闻讯赶来的人都慌了神。
杨汉辰心里为四弟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而心寒。就像前年春天那场瘟疫过后,他强忍了泪眼见了一个个弟弟离他而去。
事情过后,三姨娘就提议说让四弟去美国照看杨家在那边的生意。
这本是母亲曾想过留给汉辰的退路,如今也只要成全四弟了。
“让四弟去吧。”汉辰当时不假思索的答道,话一出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放手了这个机会,他将难以再有第二个永远离开杨家的机会。为什么这么选择,为什么这么说,汉辰自己也不知道。
草原圈地
云城许司令府邸,许北征在堂屋廊上逗着画眉鸟。七姨太靠了柱子为他唱了小曲,边唱,边得意的用手揉弄着老爷为她新购置的皮裘。
“又高兴了?今天这曲儿都唱得好听。”许北征得意的看着七姨太,心想哄女人开心倒也容易。
“唉,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呀。这大个儿的回了娘家,老爷就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了,这个楼呀,那个巷呀。不知道多少闲花野草的比我要高兴呢。”七姨太酸溜溜的几句话,许北征拉过她哄劝说:“你还嫌我陪你少呀,比比那些房,你要算‘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是呀,在家里也就我这个没脸的才让老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里比有些太太,身价高,动不动就给老爷个闭门羹,碰一鼻子灰。这吃不着肉,只好到我这儿来沾沾腥了。”
“你看,你看,你这醋吃的好没来由。兰卿她是身子不好,一直在吃药,再说灿儿都那么大了~~”
“老爷这是遗憾了,若是人家不吃药,怕我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连平日见老爷一面都难了。”
“爹~~”许凌灿气喘吁吁的冲进院子。儿子从来这么不管不顾的没规矩,可许北征就是喜欢灿儿这虎头虎脑的样子。
“哎呀,吓死我了。”七姨太娇滴滴的拍着胸,“冷不防的,原来是六少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