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听见小厮慌慌张张的声音:“苏大人。”苏喻默了半晌,沉声道:“丢出去,往后不要靠近花府二里,若是让我瞧见他在门外,便不是发配边疆这么好的结果了。”小竹听完热闹走进来时见到我在外头站着惊了一跳,连忙扶着我进屋:“小姐呀,您这身子怎么还到处乱跑?”我指着屋外朝着大门的方向道:“门口发生何事?”小竹将被子都拢到我身上,又给我倒了一杯暖茶:“是昌州太守李昶傅李大人,听说家让苏大人给抄了,全府上下发配边疆,男的充军,女的军妓。”她啧啧道:“都是他自个活该,这些年身居高位却中饱私囊,家库比国库还丰厚。听说他儿子,光是私生子女就有二十来个,个个都有一处私宅。”原来果真是这个李昶傅。我心里暗暗窃喜,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像这样偷鸡摸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一家子,去充军都是便宜他们。依稀记得李家的太太开了十来个粥铺,却不肯给被撞了个腿瘸的我半个铜子。当面假慈悲,背后真虚伪,害的我在旧庙里头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去寻苏喻。真是因果轮回报,该!我那便宜爹爹进了我的院子,我高兴极了一步一跳走到他跟前说道:“爹,那李大人,千万不要听他胡话心软!”便宜爹爹只想来看看有没有惊扰到我的休息,毕竟从我开始静养那日起,花府周围便不再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像这样有人大声吵闹还是近年来头一回。“你又是怎么与那个李昶傅有仇了?”我忽视掉他话里的又字倔着小脸道:“他老婆打断了我一条腿,他儿子打掉了我半条命。”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认真,倒有点吓到了便宜爹爹。他将我推回床上,骇着声道:“苏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苏大人说了什么?”我困惑道。“苏大人说,那厮婆娘打断了她心上人的一条腿,她便折了李昶傅妻子的双腿。那厮儿子打掉了她心上人的半条命,现如今,那李序已是阉人一个,其子尽数阉割。”便宜爹爹长叹一声:“他们李家,算是绝种了。”我轻勾唇角,对着刚走进来的人浅浅笑道:“苏大人……”她似乎对我叫她大人很是不满,伸了手便将我冰冷的小脸捂住,直到暖个透为止。我的嘴巴被她紧紧拢着,只好嘟嘟囔囔道:“苏喻,谢谢你。”她眼泪几欲夺眶而出:“是我晚了。”那日抄了一家不知名青楼,里头的男人左拥右抱,见到她进来还以为是当年的花魁苏喻,开口倒追青楼女官那些年(13)对当年的事情,我本身是没有太大的情绪的。倒是苏喻,见到个李昶傅跟见到个死仇似的。莫说靠近我花府半步,等过两日那老匹夫被押去边境,怕是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依着市井里对苏喻这个人的丑化,李昶傅肯定是活不过到边境的那一日的。我整个人被苏喻紧紧抱着,她甚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在微微发抖。我那便宜爹爹见状,识趣地离开了我的房间,还把边上的小竹也一块带走了。真不知道苏喻是怎么讲通我那爹爹的,虽然他确实有些贪生怕死,但也不至于这么贪生怕死。一见到苏喻就跟见到天皇老子来了似的害怕。我伸出手,回抱着对方,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安慰,就像当年她抱着我一样。那年是我八岁时,尚且在这花街上混出一点名头,有个惯爱碰瓷的小乞丐,整天守在醉仙楼的门口。我闲暇没事,若遇到苏喻出门,便会守在门口等着她出去弹唱。虽然只有一点点的路,但是至少我能一直看到她。苏喻这个人真的是生的极好,无论怎么看都是不会腻,我一路走一路看,却不想撞上了老熟人。我头一年不会看,碰瓷的时候老是撞上同一拨人,对方刚开始见了我还能不耐烦地扔着铜子,到后面直接带着家丁对我拳打脚踢。“别打我别打我!”我尽量护着自己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万一破相了,苏喻看了更不该喜欢我了。更重要一点,我平时是不会叫的,只因为有着苏喻在,我才会求饶。虽然被她看到过我自己挨打的模样,知道我在做什么营生,但让她亲眼再看到一回又是另一回事。这老熟人我遇到过六七回了,一次比一次打的重。这一次下手更是狠毒,连街边阿婆卖的鸡蛋都会随手拿过来朝我身上砸着,糊了我满身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