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是把这些老人打倒,把位置让出来,好让新人有奔头,同时坚定的为皇帝做事。
因为看懂,所以理解,李东阳毫无怨言,他诚心说道:“皇上不必解释,老臣都明白。而且,陛下能待我们三人如此,这已经是历朝历代最为宽厚的君主了。用道治国这个词,皇上的确说到做到了。”
“难得你还能体会谅解。这几年来,朕看山东、南直隶和湖广等地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可以说,你们三位不仅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也没有辜负先帝的期望。”
李东阳谦虚道:“这一切都是陛下之功,十年以来的功绩早已让臣心悦诚服,只是臣已老迈,常常觉得担忧,担忧看不到陛下今后开创的盛世光景。陛下,老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尽管说。”
“上月,陛下对西北用兵,老臣以为以大明之国力,靖虏伯之勇武,西北边陲之国,旦夕可下,便是北虏也不足为惧,靖虏伯帐下不缺良将,陛下可挑一两人,配以数卫精壮,则北虏必定远遁。而大明今日之患,不在陆,在海。
其一,开海十年,江南之地商贸兴盛,与海外之国往来频繁,朝堂、地方之钱粮,半赖海贸,这断不能有失。其二,臣居应天十年,以臣之观察,海贸商业之国,其扩张之性比北方游牧之族更足,其心也更黑。”
“为何?”朱厚照饶有兴致的问。
李东阳道:“草原人是不居中原,物资贫乏,所以时常抢掠,但并不持久,危害也大多止于边疆。可商贸不同,首先是连续不断,断一年则可能损失殆尽,其次是贪欲永无止境,这次占你十两,不仅不会感念恩德,反而觉得你软弱可欺,下次还想占你百两的便宜!其三,是各国全力逐利,且从不满足于已有获利,反而总想吞并他国之获利!”
朱厚照心有感触,“听你这一番话,便知道你在应天也是用了心的。所以你该明白,朕为何有汉夷之别那番话了吧?”
李东阳惊呼,“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朕的准备是一回事,你能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朕听了心里总是宽慰的,值此大争之世,各民族都是以团结同胞,抵抗外族为核心,有朝一日,后世子孙或许会觉得正德十年的这次祭陵才是朕最大的业绩呢。”
李东阳不知要如何想象皇帝口中的‘那种后世’,不过用更加长远的视角来看,似乎确实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陛下,老臣真是觉得,大明能有陛下是上天所赐,是中原万民之幸。”
确实是的,没有后世人的这份超前眼光,这些老祖宗们在黑夜中也一直摸索不到门道。
第六百六十五章立誓寻根
李东阳自觉时日无多,说起话来更加跟随本心。早年间,皇帝刚刚登基时他还有各种担忧,但十年间,岁入、吏治、百姓、边军全都大为改观,事实已经说服了他,并让他信任皇帝。
于是乎,他便只有全了自己忠臣之名这一条心愿了。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样子李兆蕃……
皇帝走了以后,他这孩儿走了进来。
“父亲,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孩儿扶您躺下?”
李东阳半倚靠在床头,他的胡须稀疏花白,眼袋深重,老年斑也明显,不过今天看起来面色还行,“……送走陛下了吗?”
“是,遵照父亲之意,儿子送了陛下到门口。陛下,比儿子想象的要平易近人,也并未多说什么。”
“东伯,你性格平和、心地善良,咳咳……”李东阳带着某种放不下的牵挂,“为父知道,或许会有人和你说,你的仕途不应只步于此。”
李兆蕃笑眯了眼,“是有人这么讲,不过那要劳烦父亲向皇上开口……儿子,不愿意这样。能有个谋生的差使,儿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东阳微微摇头。
这不是他这个老骨头的面子问题,向皇帝开口他也不怕,天子不是那般计较之人,相反……
“你误会为父的意思了。”李东阳叹息,“陛下,不是因循守旧之君主,也非如寻常人说的那样刻薄寡恩。相反,陛下待为父这等老臣极厚。我死以后,以陛下之宽容优厚,说不定会恩荫你更高的官位。可是……可是你如此平和善良,官场这条路对你而言是祸非福。你也莫要看皇上是这般平易近人,若是惹了皇上,要皇上算计你、对付你……许多人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李兆蕃心中凛然。
他当然听过正德皇帝的威名。
不过……初次见面,天子这样年轻、讲起话来只是威严,却并无高深之感,这不免让他有些判断错位。
现在听老父亲这样讲……想必又是自己的老毛病犯了,就是把人想得过于简单、过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