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穿旗袍的女孩没有走,她停在大门口,仰起脸跟身前的男人说话。男人单手抄起兜,另只手抬起来摸上女孩侧脸。女孩也抬手在脸上抹了把。好像是,在哭呢……男人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搭上女孩后颈,将她一把摁进自己怀里。女孩的脸埋在男人胸口,两只手环上他腰身,又上移抱住宽阔的肩背。两人相拥半晌,男人突然扯开身前的拉链,将女孩紧紧包进自己的外套。陈炽望着他们,倏地笑了下。好。这样就好了。他们的小年,有人疼……陈炽抓着窗沿,抻长脖子紧紧盯着楼下的人。一直到两人走出医院,女孩枣红色的旗袍彻底消失在视野,他的目光都没有收回来。旗袍……他记得,小冉以前,也是穿旗袍的。她来看他的演唱会,他一眼就看到她。她穿旗袍,真漂亮。她的旗袍都是家里做的,常常换,天天穿。除了,跟他走的那一次。走的那天,她穿着睡衣睡裤。几条床单结成绳,从老宅二楼的后窗里吊出来。他的小冉穿着小碎花的睡衣,沿着床单从家里偷跑出来。快到地面时,她手不小心一滑,一下子跌在地上。怕家里人听见动静,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一声都不敢哼。他在旁边心疼得不得了,立刻脱下外套将她裹住,又把她背到了背上。他背着她,摸黑穿过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巷。走到巷口时,小冉突然哭了起来。她哭哭啼啼锤打他肩膀:“阿炽,你,你给我发誓——”“我扔下妈妈和爷爷跟你走了,你发誓,你一定会对我好!”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哦,对,他发誓了。他说:“好,我发誓。这辈子我要对冉冉不好,就让我不得好死!”“……”陈炽张了张嘴,突然哑声笑了起来。抬头看见低垂的夜幕,他笑着松开了窗沿,向窗外仰倒下去。yourhighness嫁给我倪裳和炎驰刚在巷口下车,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两人又立刻打车去了医院。接下来的事情倪裳似乎都记不太清了。她仿佛一个局外人,木然看着医生和警察来来往往。又好像有人拿了一个玻璃罩扣在她头上,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不很明晰,脑袋却越发嗡嗡作响。相关的调查和手续,以及陈炽的后事,都是炎驰帮忙处理的。上了南山陵后,倪裳才算有了一些反应。她选了与妈妈墓碑背身而立的那个位置。让他们背身而立,离得很近,却不复相见。她想,这应该是他们都会满意的安排了吧……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办完,再次返回老宅时,已经是翌日的晚上了。炎驰又去了一趟医院,回来时,手里拎着个黑色的旅行手提包。他将手提包放到倪裳面前。“说是留给你的。”倪裳看着那只旅行袋,突然想起陈炽坐在病床上,费劲将它从床下拖出来的样子……她阖了下眼皮,伸手拉开包链。里面的东西比她以为的少很多。没有任何衣服和日用品,最上面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倪裳打开来,看到一摞钱。从粉色的百元钞,到几十几块的都有,新新旧旧,捆成一摞。她一下子记起来,自己小时候,父母没少因为钱吵架。其实他们一家倒不缺钱花,毕竟荒年也饿不死手艺人。妈妈会从太爷爷那里分客单做旗袍,老人还时不时就暗里接济下他们。每次妈妈每次从太爷爷那里拿钱时,陈炽都会很不高兴,可他的乐队解散后,别的工作总做不长久,面对妻子咄咄的质问——“那你倒是往家里拿钱啊”,“你自己过得不好可以,小年不行!”,他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倪裳还记得有一次,应该是她六七岁的时候吧,陈炽喝醉了,抱着她一直哭,说小年你别瞧不起爸爸啊,爸爸只会整音乐,但以后,一定会赚大钱给她……倪裳眨眨眼止住回忆,将装着钱的信封放到一边。除去这个信封,包里基本只剩光盘和磁带。倪裳随便捡了一盘磁带出来。看到封面上的人像,她愣住,根本没法把这张照片上的人跟她昨天见过的陈炽联系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他以前长什么样,忘了她小时候,其实是更喜欢爸爸去学校给她开家长会的。妈妈曾经还吃醋,问为什么就非要爸爸去,她回答说因为爸爸长得帅呀!她的同学,包括老师都夸她爸爸帅,说他的长头发特别有文青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