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悄悄捂了捂胸口,一直贴身收着的那个锦囊,还是舍不得拿出来。这点钱不仅是他,也是祖母的棺材本了。花在这里,他好心痛。
“不如还是回我家吧。”等回了家,爹总会给他们做身新衣裳吧?
可念福想去看她爹了,都到了京城,她突然又有些等不及了。
“兴许咱们来错了地方?换个人问问,我就不信,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穿得起二三十两银子的衣服。”
出了商铺,二人正商量着再跟人打听打听,忽地就见大街上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一会儿刀枪无眼,伤了你们可别怪我们没提醒!”
说话间,七八个青衣仆役骑着高头大马提着皮鞭,如狼似虎的冲出来开路,在他们身后,是两队顶盔贯甲,明枪执刀的军装侍卫。
开国初期的士兵们可不比后世那些老爷兵。这些都是真正在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冷凝的肃杀之气,人虽不多,但气势很是逼人。就连他们的马也是,一双双眼睛锐利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别看紫霄平时挺神气,到底是家养的宠物,见着这样的马兄弟,它也不敢往上凑了。本能的咴咴低叫着,拉着主人直往后退。
这群士兵一出来,百姓们都很自觉的贴墙根挤一堆了,让出中间的宽敞大道,等着后面的正主通行。
不多时,就见有人执着仪仗。后面两辆朱顶华盖的大车一前一后。前面的车用了五匹大马拉着。后面一辆稍小,却也足足用了四匹大马。
欧阳康悄悄低语,“这样人家,不是公侯,就是王伯了。”
有个挤在后头的老伯。应该就是本地人,挺爱说话,就是给拦在这里,也忍不住要小声八卦显摆几句,“这是平国公家的马车,后面那辆小的新车,应该是平国公家新封的县主。说来这位县主也真是传奇,原本只是个小乞儿,谁知竟是平国公早年流落民间的长女,年前才给寻了回来,封了县主,这下子就一步登天喽!”
旁边有人附合,“今儿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想来是国公爷带她去护国寺烧香祈福的。怪不得我之前路过,见大门那儿封着,不许百姓出入呢。”
嗬,那不是现实版的小燕子?念福伸长脖子还待多瞧几眼,马车已经很快的过去了,只有后面的仆妇提着篮子在散发馒头糕点铜钱。
许多百姓围上去哄抢,忽地,有个白衣女子趁乱奋不顾身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凄厉的高声叫嚷,“爹,爹爹!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不是真的!她是假的,我才应该是县主!不信你让我跟她对质,我能跟她对质的!”
吼吼!难道这儿也有一个紫薇?念福兴奋的想挤上前去看个清楚,却被旁边一个不识相的给牢牢抓住了,“你跑什么?老实呆着!”
念福急得直蹦,“你让我去看看,让我去看看!”这样的真人秀千载难逢啊!
欧阳康不放,抓得越发紧了,“有病啊你,那种热闹是好看的吗?”
念福本不服气,可是很快,她看到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那个勇往直前的紫薇虽然冲出了人群,却在离那大车还有五六十岁的时候给人拦下来了。
是个英俊堪比尔康的侍卫,却没有尔康那样多情,冰冷的铁枪直直戳中了女孩胸膛,高高挑起,猛地往人群后面一甩,象是甩掉块破抹布般就那么扔掉了。
人群中的惊呼还没落下,又是几个侍卫赶来,横下枪杆一扫,那小孩手腕粗细的铁枪立时扫得好几个近前的百姓口吐鲜血。
然后,
然后再也没有人敢喧嚣吵闹了,静静的等着那些人走过,象是寒冬枝头上的枯叶,瑟瑟发抖。
他……他们就这样走了?那些伤了的,死了的,就都不管了?念福完全傻掉了,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只有头发一阵一阵的发麻。
似是猜出她的想法,欧阳康低低的叹息着解释,“冲撞贵人,以下犯上,本是死罪。何况她还当众污言秽语,更是罪无可恕。至于那些离得近的围观百姓,谁又知是不是她的同伙?”
“可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那岂不是千古奇冤?
可欧阳康悲怆的摇了摇头,“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位县主已经得到了承认,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又能找到与国公府地位相当的人来作主,谁能驳得倒她?”
他顿了顿,才慢慢道,“我今日总算明白,为何吴先生会说,有些话只有到了那个份上才能说。否则就算是尽人皆知的真理,也没人听的。”
念福转头看着他同样青白,显得很不好过的脸色,不说话了。
而此时,最前面那辆大车里,有人在疑惑的问,“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好似听到后面有人在哭闹?”
车边的奴婢低眉顺眼的回话,“回国公爷,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百姓们争抢散发的财物,引起些小小的争执。方才县主娘娘已经让人又多送了些东西过去,已经无事了。”
“哦,那就好……跟她娘一样,也是心善的女子呢。”
“谁说不是呢。所以老天才格外关照,让您寻回了她。”
……
等大队人马过去,人群中才有人敢小声议论,“自从平国公认了个女儿,这京城的女孩子都快疯了。个个都巴不得自己不是家里亲生,而是哪个高官的私生女。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杀一个灭灭那些人的心思也好……”
人群渐渐散去,欧阳康打听到另一个有便宜衣裳的地方,拉着念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