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继位大典,礼部着人送来的八寸裘冕,十二垂珠金饰依次摆放在桌上,楼西胧静坐镜前,有些魂不守舍。
“林侍郎。”
前来见他的林明霁向行礼的宫人虚虚抬了抬手,而后便望着楼西胧的背影走了进去。
明日他便是万民朝拜的天子了,只少年的肩膀还有几分稚嫩,承不起那庄重尊贵的冕冠华服。
“西胧。”
听得这没有芥蒂的一声,从昨夜开始便被迫接受皇帝这一身份的楼西胧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回过头来看林明霁,此时此刻,似乎唯有林明霁能看到他心中的彷徨。
“朝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明日继位大典,我与翟将军都会在你身旁。”林明霁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抬手覆住楼西胧的手背。
“我不想做皇上。”面对林明霁,楼西胧说出了肺腑之言,“我也做不好皇上。”
“没有人逼着你一夜之间就成为一个明君。”林明霁道,“皇上知道你年纪尚小,让翟将军与我一同辅佐你——你做不好皇上不是你的错,是我。”
他继位时,林明霁还不在朝堂,在一众朝臣藏不住轻蔑与怀疑的目光中他孤身一人完成了继位大典。
而后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了躲避这无休止的指责,他不得不躲藏进了后宫妇人的怀抱。
“太子与三皇子还在牢狱之中,你不是想救他们么——你明日继位之后,便能以大赦天下之名免了他们的流放。”说完这句话的林明霁看着楼西胧有了些光彩的双眼,对他愈发爱怜起来,“到时想将他们分封别地还在留在京城辅佐你,都随你。”这句话里自然掺杂了林明霁自己的私心——先皇遗命,想让楼西胧恩威并施后重用他们二人,但如今林明霁却更想将他们封王后驱逐出京城。
“明日……”楼西胧想到昨夜所见的二位皇兄的伤势,不免担心,“我想现在就去见他们一回。”
林明霁早知会如此,虽心中为楼西胧太过纯良而叹惋,但也知若能真正拉拢那二人效忠,绝对算是百利无一害,“你是皇上,做什么事都不必问询任何人的意见。”
……
本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死牢里,如今却关进去了两个天潢贵胄。一开始牢中狱卒都战战兢兢,生怕二人中有一人决出皇位,不敢慢待,但随着先皇诏书昭告天下,便没人再对这两位即将流放的皇子上心了。
如往常一样过来替两位皇子诊治的御医,看了一眼拿出钥匙想要为他打开牢门的狱卒一眼,伸手阻拦,“把这个送进去。”
狱卒看他递过来的绷带与金创药,微微一怔,“张御医,您不进去?”
“宫里生病的主子还多,我也不便久留。”说罢,他便将东西塞给狱卒,自己背着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待他走后,狱卒打开牢门,一面将东西放到躺在蓬乱稻草中似是昏迷的楼曳影身旁,一面向自己的同僚讥笑,“那姓张的真是个捧高踩低的主儿,昨日传位诏书还没下来,他精心伺候,今日知道这两位皇子要流放了,连牢门都不进。”
“嘘——”到底牢里关的是从前的太子,同僚不敢放肆,向他嘘了一声,“让太子听见,你还想不想活了?”
“什么太子,新皇都立了。”虽然这么说,他也还是紧张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楼曳影,见他双目紧闭,才松了口气退出去。
此时楼西胧也在林明霁的陪同下来到了死牢中,几个狱卒正要行礼,却被林明霁制止住。
“把牢门打开。”
“是,是!”狱卒忙不迭上前,将挂在牢门上的重锁打开。
林明霁看一眼身旁一直望着牢中太子身影的楼西胧,替他推开了牢门。
楼西胧进了牢房里,见躺在稻草中的楼曳影脸色苍白,脸颊半边叫绷带绑着,然仍在下颌露出极深的一道血污。楼西胧昨夜见他就知道他伤的厉害,却不知近看更是触目惊心。
“皇兄。”
蹲坐下来的楼西胧抚了抚他的面颊,又低头看了看他身上其他的伤口,一时又是伤心又是心痛。站在外面的林明霁看着堆放在楼曳影身旁的绷带与金创药,便知道是御医慢待,叫来狱卒去唤御医的同时也走进了牢中。
“皇上,御医马上就来。”
楼西胧答应了一声。
片刻后御医被请了过来,新皇在前,他不敢再怠慢半分,向楼西胧行了礼之后跪在了楼曳影身旁,着手帮他打开了需要更换的绷带。
随着绷带一层一层的拆开,楼曳影脸上那道深狭的伤口便露了出来。绷带上的绵浸满了黑色的血水,与伤口混黏在一起。
“怎么不见愈合?”楼西胧眉头紧皱。
跪在地上的御医恭敬道,“回皇上,这伤口太深,愈合要比他处伤口慢上许多。加上牢里阴暗潮湿——”
“来人,将他送回东宫休养!”
林明霁拦了一下,“还是先让御医为他包扎吧。”
楼西胧没说话了,看着御医为楼曳影脸上的伤口倒好金创药,而后拉开衣裳,又替他身上的其他伤口重新包扎好。
“怎么伤的这么厉害。”楼西胧喃喃一声,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去太医院取几株血灵芝来。”
御医怔了一下——这血灵芝非一般的药物能比,即便是在宫中,也非一般人能够受用。若楼曳影还是太子,自然是用得,可如今……
楼西胧催促,“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