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方旬惊讶,“左丞岂不是在说笑?即便如你奏章中所言,仅在钦南,宿州,南阳等几处多灾贫困之地建丰盈仓,但倘若没有国库在其背后支撑,恐也会难以运作起来。”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这些年国库空虚,司農仰屋,户部身为陛下的钱袋子,每日兢兢业业地维系国政,只恨不得将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哪里还有余钱由着这位刚上任的年轻左丞折腾?单这回钦南水患的五万石粮草,都是费尽心思凑起来的,更别说建劳什子丰盈仓了。
他自认自己劝说得足够明了,哪知谢见君听了他的话,沉稳面色不减,反而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下官知晓尚书大人的顾虑,丰盈仓并非一时兴起的念头,下官也是在实地考察过民情后,才得出此举,是用以赈灾的最有效最快速的法子。”
“那你说说,不用国库负担是为何意?难不成丰盈仓是一砖一瓦自己搭建起来的?那粮食也是不花钱,自己长腿跑进粮仓里的?”方旬面露不耐道。他何尝不拿灾民的性命当回事儿,但在其位谋其政,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舍弃些什么。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建丰盈仓大可不必大动干戈,由知府出面,在城中寻几处无主之屋,招募匠人们将其简单翻新修缮一番,便可投入使用,只肖得日常注意内涝走水即可至于头茬采买粮食,可以施以恩惠鼓动商户们捐纳,或说动城中乐善好施之人同官府合作,而这往后的补仓,则更为简单,籴粜的价差,还有中歉之年向百姓出贷粮谷种子所获的利息,都能够弥补丰盈仓运转过程中的损耗。”
谢见君说的头头是道,看得出来是正经思虑过的,字字句句皆是为民所愿。
方旬不忍泼冷水,但念及他在甘州任三年知府期间,的确大有建树,便松口说要将奏章呈送给陛下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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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章刚递上去,谢见君就被李公公传进了尚书房。
同受传诏的还有太子与三皇子,以及本就在此跟崇文帝议事,且被留下来旁听的师文宣。
谢见君垂着眼眸,恭恭敬敬地朝着龙案后的崇文帝屈膝叩首,“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崇文帝的眼眸从面前的折子上挪开,微抬了抬手,启唇道:“朕今日得见谢卿递上来的折子,这移民就粟和兴建丰盈仓确为良策,谢卿有心了。”
“陛下盛誉,天下之务莫过于恤民,微臣身为户部左丞,行分内之事。”谢见君拱手谦逊道。
崇文帝颔首,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太子,“你们几个也过来瞧瞧,别整日就知道在朕面前吵来吵去,争来争去,有这闲工夫,不妨想想如何为朕分忧,朕见谢卿便做得极好。”
太子在略表不满的念叨声中快速地将奏章过了一遍,而后不情愿地传送给三皇子,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连忙附和道;“父皇慧眼识才,谢卿宽仁善任,为民谋福祉”
他话未说完,便被三皇子出声打断,“父皇,儿臣以为此举不妥。”
太子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老三,父皇方才都说了谢卿所奏是为良策,你此时跳出来,难不成是想忤逆父皇?”
三皇子“嗤嗤”地笑了一声,“哎呦,皇兄,这忤逆的罪名可不兴往皇弟头上戴,父皇招我等前来,想听的定然不是什么阿谀奉承之话,这既为人,有异论乃是常理,皇兄是想捂住皇弟的嘴?”
“皇弟何出此言?你有异议,只管当着父皇的面提出来便是,孤何时不让你说话了?”太子语气不善,连声音都多了几分冷意。
三皇子没作理会,自行上前一步,“父皇,儿臣并非不赞成,只是觉得此举欠妥,丰盈仓虽为备荒储粮,但钦南,宿州等地远在边疆,‘春夏出粜,秋冬籴还’谈何容易?若地方官员徇私舞弊,中饱私囊,只会徒增百姓们的劫难,还有,一朝管理不善,粮食受潮生霉造成的仓储损耗又该如何解?”这话听上去句句在理,但他全然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本就因为没争取到钦南赈灾而心怀愤懑,又想到老七那个小畜生白捞了一大肥差,更是气不过。
这以后若用不着从国库里往外掏赈灾银粮,他岂不是又少了一处能捞钱的地儿,单指着那些穷乡僻壤之地的知府进贡,一年到头能有多少?还不够他听曲打赏淸倌儿的呢。
一想到这,他又逼近了一步,神色凝重道:“父皇,赈灾不是儿戏,儿臣请您慎重决策。”
谢见君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知晓三皇子的性子,不想去招惹他,更不愿让他将矛头对准自己,又明白他和太子两方持对立意见,不过是拿着此事儿叫板博弈,未必有几分是为百姓着想,遂拢袖立在一旁,默不吭声等着崇文帝决断。
崇文帝就没有这么平和的心态,他近日总觉得烦躁不堪,心中似是有一团火猛烈地燃烧着,三皇子和太子的几句斗嘴,犹如一勺滚烫的热油浇在这把火上,燃起了滔天的火浪。他将茶盏重重地搁放在龙案上,“文宣,你听了这么一会儿,来说说你的想法。”
冷不丁被崇文帝点名,师文宣往左一步出列,“微臣以为,左丞所提之二策,意在赈灾,尚可。”移民就粟和丰盈仓的事儿,昨个儿他已经同谢见君商议过,奏章的措辞也是经他之手批改的,他自是首肯心折,但三皇子的面子不可不给,故而说道:“三皇子有此顾虑,尚在情理之中,但此顾虑并非无解,只肖得严格规范负责丰盈仓的官员选拔,并加强对丰盈仓的运作管理,便能缓解此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