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折腾这一趟,说到底是谢见君想让好大儿能依照着自己的喜好来修缮卧房,毕竟有了参与感,对这间屋子才会有归属感。
大福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新鲜有意思,阿爹说由着他挑,他便选自个儿心悦的图样,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满崽陪着一道儿“监工”,每日三遍五遍地去打探小屋的修葺进度。
眼巴巴盼了大半个月,小屋修缮好后,为了让他尽快地适应新地儿,谢见君嘱咐云胡和王婶儿常带他在此处戏耍,平日里睡午觉,也歇在这间小屋里,偶时得了闲空,夜里临睡前,父子俩就躺在新打的矮榻上嬉闹逗趣讲故事。
由此又打了些时日的预防针,大福这才缓缓地接受了要分开的事实,尽管这中间,他半夜在小床上醒来,发现身边只有自己时,也曾哭闹过几回,但都被谢见君好生安抚住了。
冬去春来,日子一天天变暖,云胡的身子也愈发沉重了起来,好在这回腹中的小家伙安安分分地不怎么折腾,除去贪食以外,他没受太多罪,就连冯大夫都说这胎坐得极稳,府中家丁,连同着甘盈斋的伙计,以及府役们都在猜测十月底出生的小娃娃,定然是个小哥儿。
谢见君私底下也曾琢磨过,想着有大福这小汉子在前,若真能再得位似云胡一般水灵灵的小哥儿,的确是一桩喜事儿。
芒种过后,各县的荒地陆陆续续地都开垦得差不离,勤快些的农户已经从县衙里领了种子,种上了晚谷、黍、稷等夏播的作物,大伙儿忙忙碌碌地劳作着,就盼着下半年多收些粮食上来。知府大人可发了话,这垦荒的田地,前几年都减免田税呢,还不是谁家粮食种得好,谁家就占便宜?
“哎,你们发现了没?这些天怪了,河里的鱼都主动浮出水面,特别好打。”
“我注意到了,有些鱼的鱼头都是朝下倒立着呢。”
田垄间,几个晒得黝黑的精瘦汉子凑在一起抽旱烟。
“谁说不是呢,俺大伯哥前两天去打鱼,说那鱼都在水面上莫名其妙地打转,瞧着跟吃错药似的。”
一年长些的老汉紧拧着眉头听完,猛嘬了口旱烟,“天生异象,别是要出什么大事儿呐!”
“哎呦,秦老头,瞧你这胆小模样,不过几条鱼罢了,它们往水面上跑,不正便宜了咱们这些个打鱼的?”
“就是,俺家娃娃就指着这点鱼能上得起学了,赶明我多跑两趟,打些上来卖去集市,赚了钱到时候给俺婆娘买支绢花,我看城里人都这么戴呢。”
三言两语揭过话茬子,几个年轻汉子又笑作一团。
倒是老汉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他担心有异,想着过两天县令大人下乡探查,就将此事儿跟官老爷提一提,官老爷见多识广,兴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静夜沉沉,谢见君秉着灯笼从屋外进来。
“小夜猫,还不睡?”他见云胡平躺在榻上,双眸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木头房梁出声,挑眉打趣了一声。
“我饿了。”云胡听着动静,一手托着高高隆起的小腹,侧身瘪着嘴有些委屈道。
“王婶儿蒸了米花糕,想不想吃?”谢见君翻出个软枕搁放在他后腰处,“那灶台上还煨着骨汤,闷炖了一整日呢,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云胡咂摸咂摸嘴,寻思了好半天,“我想吃素汤面,就是、就是、”,他说话犹犹豫豫,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吃我做的?”谢见君支着脸颊,笑眯眯地瞧他,“是之前在福水村时,我常做的阳春面?”
云胡腼腼腆腆地颔首,他白日去甘盈斋点卯,正巧遇着长延街新来的一家面馆开张,便去尝了尝鲜,那素面虽擀得劲道,卤子也鲜香可口,可他偏偏就回忆起数年前冬夜,四面漏风的牛棚里曾吃过的那碗,冒着白涔涔热气的滚水汤面。
这不眼巴巴地惦记了一整天,晚上用膳时心中还盼着,到方才歇下,这股子念头便愈演愈强烈,直叫人惦记得抓耳挠腮地睡不着觉。
“在这儿等会,我去去就来。”谢见君重新燃起灯笼,搭了件薄薄的外衫就要出门。
“太晚了,你别去了,我不吃了,明日、明日再说。”云胡将人扯住。
“不打紧,这要是吃不上,你怕是要睁眼到天亮了。”深知自家小夫郎性子的谢见君笃定地笑道。上个月小夫郎一时兴起想吃鲜果子,他跑遍了整个府城也没买着,云胡就缩成一团坐在床边,抽抽搭搭地掉了半宿的小珍珠,连带着腹中孩儿也闹腾得厉害。故而这回,不过一碗汤面而已,说什么也得满足了。
揉了面,起了锅,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素面回屋。
云胡立时就丢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小肚兜,凑上前猛嗅了一口,“好香呐!”
“如今已是夜半,少吃些打打牙祭,免得脾胃积滞。”谢见君放吹至微微凉后,才递给小夫郎。
云胡讨巧似的抿嘴笑了笑,“我只吃一点点。”,说着,他挑起一柱面条,送入口中。
这面条扯得极细,根根分明地散落在碗底,如翡翠一般青碧的小葱点缀其间,更添一份鲜香。
“可还合胃口?”谢见君抹去他嘴角沾染的星点汤汁。
云胡手捧着小碗,轻点了点头,明亮亮的眼眸中尽数是满足。
“爹爹,你在吃什么?”寂静的屋中,冷不丁响起一声稚语。
俩人跟着打了个激灵,齐齐循声望去,就见本该在一个时辰前就睡熟的小崽子,正抱着满崽给买的虎头娃娃,站在门槛儿处揉搓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