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片刻后脚步声远去,只有穿过走廊的风持续呜咽,不断敲打门板,拉拽花颜绷紧的神经。
置身黑暗之中,愤怒如潮水退去,恐慌取而代之。
他无法视物,摸索着地面移向床榻。不小心撞上桌角,撕裂肩上的伤口,禁不住发出一声冷嘶。
痛苦难捱,他握住肩膀,忽然想起夏夫人和公子路。
晋侯宫有暴室,蜀侯宫也有暗狱。
信平君行事不择手段,夏夫人被押入暗狱许久,始终不肯低头,公子路更被剜去膝盖,备受折磨。
今日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想方设法寻找借口,安慰自己一切是为了家族。
如今置身囚室,设身处地去想,久违的愧疚涌上心头。公子齐的质问回响在脑海,他实是问心有愧,感到无地自处。
“为何,为何……”
为何对信平君的暴虐视而不见?
为何不对夏夫人和公子路施以援手?
花氏立家数百年,曾与国君鼎足而立,甚至平起平坐。为何竟变得胆小懦弱,走到如今地步?
花颜陷入苦闷,不断敲打内心。
想到晋君之前所言,想到远在蜀地的家族,他猛然咬住后槽牙。
愧疚,赎罪。
终是要有所取舍,做出决断。
囚室外,几名宫奴并未走远。
听到门后渐渐没了声响,一人悄无声息靠近门板,扳动机关。门板上方出现一道缝隙,亮光投入,送入一线光明。
借助亮光,宫奴看清花颜所在,确认没有大碍,方才收回视线,轮番守在门外。
门上的气窗没有关闭,囚室内依旧昏暗,却不比先前伸手不见五指,几乎令人窒息。
花颜转动眼球,忽然有了动作。
他从头上拔出发簪,翻过外袍,割下一条里衣。以手指蘸取伤口的血,迅速在布上书写,随后将布条折叠起来,塞入衣带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背靠床榻凝视地面,锁定细窄光影,许久一动不动,好似陷入痴迷。
入夜,疾风骤雨开始减小,雷声远去,闪电消失无踪。
临近天明,堆集的云层开始变薄。
太阳跃出地平线,晨光绽放,乌云流散,现出碧蓝的晴空。
肃州城门大开,城头响起隆隆鼓声。
一队黑甲骑士策马行出,分列在城门左右。
几名脸绘彩纹、腰悬骨链的巫赤足走过泥地,踩着鼓点唱诵祭词,抵达预定位置后,一同俯身在地。
大雨初霁,地面散落大
大小小的水洼。积水混合泥浆沾染巫的膝盖和双手,
泥点飞溅上额头。
几人毫不在意,
高举双臂向天,完成最后的祭词,一同抛出骨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