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情理之中,”雪林幽幽抬眼,“我父帅的性格你很清楚,输了就是输了,没有理由。”
曲嘉宛欲言又止,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雪林,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赢过你哥,但是古人也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本来就没有绝对胜利的说法。”
他替好友满上酒,又宽慰道:“其实这次虽然凶险,但好歹遇上美人,逢凶化吉。”
两个杯子碰了碰,曲嘉宛眼见好友颇感无趣的面孔,哂笑:“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瞧这桑阮对你可是一心一意,比河西望京里头那些好多了。”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风花雪月上,雪林将酒闷下,才道:“总之,先等雪停吧,只要有机会,咱们就下山。”
原先他是跟那美人族长斗气,可如今曲嘉宛找到这儿,赶紧下山才是正事。
可惜天不从人愿。
情况如曲嘉宛所料,鹅毛大雪连着下了三日,整座百岵山银装素裹,宛若天神降下雪纱,连半点尘污也不见。山道积满五六寸的雪,足以让整个百岵族都守山过冬。
这对百岵族而言,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冬天。然而,雪林与曲嘉宛无奈至极。
到了第五日,山间的雪时停时下,雪停的间隙,窗外隐隐传来孩童嬉闹声。雪林的伤还未完全好,又遇上寒冬,自然是呆在屋里养病更好。更何况,上回黑蛇蛊那件事还历历在目。
事后,下蛊的人被查出来,是族里一个叫可统的老人。这老人早年有过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偶然下山遇见外乡男人,便跟对方私奔,直到很多年后,女孩拖着病体回到百岵山。老人才知道这些年,女儿是被男人甜言蜜语哄骗卖进妓院,女儿忍辱负重,最后攒够钱将自己赎出来,纵然命在旦夕也千里迢迢回家向父亲认错。
然后,老人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可统恨所有外乡来的人。这事族长并不徇私,该罚的仍是罚。百岵族虽然人人擅蛊,却也有族规,不得无故下蛊害人。
不过有此先例,莫说雪林,桑阮也不敢让雪林出门。至于曲嘉宛,他不顾桑阮的劝阻,大大方方推门走出去。
雪满山间,穿着百岵族独有的藏蓝袄子,一群孩童正围在篝火前玩捉鬼游戏,旁边两三个女人抱着针线正在缝补衣服,聊着天。
这时,一个跑得快的小男孩脚步踉跄,眼见就要往火堆扑去,曲嘉宛急忙上前抱住他,硬生生阻止了一场险情。
小男孩的哭声也惊动了正在聊天的女人们,其中一人面色骤变,丢下手里东西,快步走过来夺走孩子,“喂,你干什么?”
曲嘉宛不理解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依旧温着声解释:“是你的孩子吗?他刚才差点扑到火里了。”
女人明显不信他,低头问自己的儿子,小男孩余惊未定哭得正起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状,女人恶狠狠地剜了青年一眼:“肯定是你突然出来,吓到他了。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乡人,你最好回那间屋子里面,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曲嘉宛生性并不好斗,可自己明明救了人,对方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一时间敛住笑意,沉声道:“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孩子们在火堆旁玩,你自己不看着,结果险些出事,你倒是把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
这话仿佛点燃了这些人对外乡人的火气,其他女人纷纷开口:“还轮不到你说话,回去”“回去别出来”“我们留你们在这儿过冬已经很客气了”。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曲嘉宛不愿再跟她们纠缠,索性转身就要走,哪知,抱住孩子的女人忽然按上他手腕。
“这位夫人,男女授受不——”
“亲”字尚未说出口,曲嘉宛正要往回缩的手顿时僵住,寒冷破开女人按住他的那片肌肤直接渗入血液,瞬间冷冻他全身神经。
瞳孔不断放大,女人冷笑的嘴脸开始定格,然后渐渐蒙上雾,开始变得模糊。曲嘉宛隐隐产生一种错觉,他是不是要死了?
然而这种念头仅仅只在瞬间,另一股热流从左肩流入,如同春水淌过冰冷的河流,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顷刻间流水淙淙,春满大地。
曲嘉宛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眼前的女人也赶忙缩回手,态度变得恭敬。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朝他点头颔首。
不,不是对他,而是对他身后的人。
“族长。”她们毕恭毕敬地开口。
曲嘉宛感觉到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手收回,赶忙转过头。就转头这刹那,他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漫天连地的白色中,眼前这容颜,成了最夺目的存在。他不是诗人,找不出浪漫优雅的词汇来形容,甚至在这一刻,他想起早年在国外曾经看过的歌剧。
舞台上,男主角对女主角说:见到你的第一秒,我的心就已经沦陷。
“你是……族长?”这话一出,曲嘉宛自己都埋汰自己。“啊不,你是桑阮的哥哥,桑晓?”
对方上下打量他,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对面的女人:“我希望这样的事,下次别再发生了。”
女人们诚惶诚恐,立刻点头然后带着孩子各自回家。
见曲嘉宛还愣愣地看着自己,桑晓主动开口:“她刚才对你下了冰蛊,我已经解了。这事是她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
刚才曲嘉宛救人一幕,他看见了。
“只是,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无事,还是呆在阿阮的木屋中吧。”
曲嘉宛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了。他缓了好一会儿,重新回到木屋内,雪林坐在床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