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彰华上前几步,垂眸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从前我以为师父和师娘一定会将琉玉许配给我,但为了阴山氏,他们亲手扶植起墨麟,甚至愿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到他的手中,我以为他们视我为亲子,但其实并不是,在他们眼中我仍然是九方家的人,即便我这些年来为了阴山氏的利益而出卖九方氏。”
檀宁蓦然睁大眼:“什么亲手扶植?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无色城本就是师父亲手烧的,墨麟也是师父亲自选拔出来,为的就是帮那些跟我们没有半分关系的妖鬼能够逃脱世族的束缚。”
炁流悄无声息蔓延,隔绝了两人的话语。
九方彰华眼眸比夜色更暗,但嗓音却忽而温和起来。
“你不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就连我从前对这些传闻也都不屑一顾,直到今日才敢断定——师父不会将这些事告诉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九方彰华凝视着檀宁颤得厉害的眼睫,语调似是叹息。
“因为我和你一样,在阴山氏,我们都是外人。”
檀宁猛然抬眸:“你胡说!”
她被阴山氏收养以后,阴山泽南宫镜待她如同亲女,但凡琉玉有的,不会缺了她一份,就算她知道在情感上自己不会比得上琉玉的分量,但那也是人之常情。
他怎么能这样说!
“那你知道即墨瑰就是琉玉这件事吗?”
九方彰华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
“你知道南宫曜并没有死,就在今夜,他正与檀文和一道率领阴山氏的部曲夜袭钟离氏吗?”
檀宁呼吸微微凝滞。
“这么看来,或许阴山岐也并没有死,檀宁,在你为阴山岐和南宫曜之死而难过,在你为了阴山氏败落而食不下咽,在你因为妖鬼墨麟与即墨瑰关系暧昧而替琉玉打抱不平的时候,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九方彰华垂眸看着她呆愣的神色,眼底有雾气渐渐弥漫,他用指腹轻轻拭去湿润眼泪。
“他们在笑话你。”
“只有你将自己当做了阴山氏的人,檀宁,他们从没有将你当成他们的一份子。”
他的眼神沾染上几分怜悯,温柔得像是月光下的潋滟湖面。
“还有一件事,我从未告诉过你,但宁宁,你应该知道,因为这件事与你早亡的父亲有关,你本不需要寄人篱下,不用被别人嘲笑是什么被收养的假小姐,应该像琉玉一样,有一个真正疼爱你的亲生父亲。”
“是师父。”
“你的父亲,檀氏部曲的主将,不是在平定相里家那位大将军的谋逆之案中牺牲,而是被师父,亲手诛杀的。”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从檀宁不敢置信地眼中滑落,她怔然如木雕,久久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
九方彰华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无言地拂去她的眼泪。
在这个夜晚,他待她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耐心。
良久,檀宁才哑声开口:
“……你说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背叛阴山氏吗?”
他摇摇头,俯身凑近几分,乌黑的瞳仁像是在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