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道观看才行。”谢无镜颔首应下。他想,也许他此番入世,为的就是寻这一本从未曾见过的道经。他收起书,按她想要的结果,对外称她中邪已深,邪祟难除。即便除了邪祟,也会影响身边人的运数。此话一出,那管事吓得当场脸色发白,连夜收拾东西回了京。谢无镜亦在当夜回了归一观。沐浴焚香,在经堂道祖像前,打开此书。此书第一话,不是经文,是一姑娘看上了一名道士。此书第二话,不是经文,是这姑娘为追求道士在道观附近住下。此书第三话,不是经文,是道士对姑娘暗生情愫,不敢言明……此书第十八话,不是经文。是道士与那姑娘破了戒,在经堂道祖像前,翻云覆雨,还配了图。……此书最后一话,道士还俗,与姑娘终成眷属,白头偕老。谢无镜面不改色地将整本书看完。明悟了《与道眠》三个字的含义,也明悟了这并非道经。他随手把这本书放在了道祖像下的经龛中,与其他经书放在一起。书中图画与内容,他都并未记住。倒是记住了李家二小姐——李织愉。此番下山未有所获,他无意再入世,在观中清修。三个月后,他仍是再度见到了李二小姐。那日入夜后他在院中静修,听见后院有动静。归一观附近被他洒了药粉,从无任何野兽靠近。倒是有不少人为求名利,自以为天命不凡,能得他青眼,不顾官府规定,上山翻墙潜入观中。前观主在时,这些人被前观主教训一顿后,会放下山。前观主去世后,由谢无镜对付这些人。他无意多费口舌教导任何人。那些人的下场,是被他以迷针迷晕丢在后山。运气好,他们醒来后还能自行下山。运气不好,便遭野兽分食。何种下场,全看天意。谢无镜拿上涂过药的梅花针到后院,对准那爬墙进来的人。人影翻过来的瞬间,梅花针射了出去。而后他看见,落下来的不是男子袍,而是女子的金线绣花裙。宛若一片云霞,落在了黑暗里。从前爬上来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过,但很少很少。谢无镜从不差别以待,对她们的处理与男子一样——用铁架将他们推到担架上,而后拖到后山扔掉。他拿来担架与铁架,上前将她推上担架。就是在她翻身的瞬间,他再次见到了李二小姐。他拿着铁架,静静地注视她凌乱发间的容颜。思忖再三,仍是将她推上了担架。只是,他没有将她丢去后山,而是拖进了外院的青藤架下。翌日清晨,他晨起,沐浴焚香,早课诵经。至午时,她醒了,晕晕乎乎地在院里唤:“小道长,小道长。”谢无镜放下经文去见她。
她摔伤了腿,衣裙被刮花,发髻也散乱了。狼狈荼靡,像被暴雨打过的花。她强撑着向他走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求道长再救救我。”谢无镜不语。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不拒绝,代表还有说情的余地。将此番上山的来龙去脉同他说清。原是管事回京后,向舅家说明了她的现状。舅家本就不想再让她做媵妾,免得她不能为三小姐争宠,反倒抢了三小姐的宠。这几年皇帝身子不好,估摸着没多久太子就能继承大统。到时大家都是妃嫔,她又对舅家生出了怨怼,让她入东宫,对舅家已无利。故而舅家将她的症状说得很重,道她若入东宫,恐影响太子前程。谁知太子私底下十分反感江湖术士之流,只不过因为皇帝信,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太子认为她就是生病。听舅家这般回报,认定是舅家不愿让她嫁入东宫。恰好雨季刚过不久,南方有灾情。陵安城离受灾地极近。太子请令南下巡视,特将国师弟子带上。他说是去探查灾情,可现在灾情已稳定,百姓已安定,他分明就是来查她情况,打算离开时将她一同带回京城。她瞒得过不懂事的管事,怎瞒得过带着国师弟子的太子?李家收到消息时,太子已然入城。她只得连夜跑上山来,求他再撒个谎。谢无镜沉默地看她。织愉明了他在问她撒什么谎,似是有意帮她。她欣喜:“太子为公南巡,最多待三个月。这段时间,我想请道长收留。就说我邪气入髓,需得留在观中,受天地灵气养身,不得受外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命不久矣。”“皇帝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归一观。听闻帝王来都得先递帖。到时只要道长拒绝,太子就不能带国师弟子来看我。”倘若她留在李家,不管用什么理由推拒,太子都能见她。哪怕强权逼人,李家也不敢对外说太子一句不是。谢无镜:“即便不得我同意,你也上来了。除了你,上个月也有两人上来。归一观,拦不住人。”“不一样。我和那两个是偷偷上来,”织愉有些不好意思,拿不定他心思了,殷切地望着他,“太子将承大统,正是被人盯着的时候。他就算再不信道,也不敢违抗皇帝定下的规矩。”谢无镜:“如此,待他继承大统,你还是逃不掉。”织愉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焦急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想旁的方法应对就是。如今若非时间紧迫,我也不会来麻烦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道长救人救到底,再救我一回。”谢无镜沉默不语。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良久,谢无镜终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你从书中看来的?”提到书,织愉就想起上回塞给他的那本。她知道那本书里写了怎样的故事,脸上红热,含糊其辞地“嗯”了声。她以为他要训诫她,做好了无论他怎么训,她都受着的准备。然而他只是道:“此语乃佛偈,非道家言。”而后,他拂袖离去。他没说留她,也没赶她走。织愉欣喜地对着他的背影道谢。谢罢,又娇声唤:“小道长,可否劳烦你与我爹娘联系,请他们送些东西上来。我此番上来得急,什么都没带。”谢无镜:“归一观从不接见外人。”织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得寸进尺,她也得离开。虽感激他,但她还是没忍住委屈得对着他背影垮下脸来,小声嘀咕:“不近人情。”他远远道:“我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