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侯住在内帐,里面白天也点着灯,照清了挂着的地图。郑侯斜倚在榻上,脸色蜡黄。
金良压抑着叫了一声:“君侯!”
郑侯睁开眼睛,祝缨上前问候:“君侯可上报京城,求一御医?”
郑侯道:“先不要管那个了!”
“怎能……”
郑侯道:“一把老骨头,怎么会没有病痛?军中的事务你要留心。”
祝缨道:“粮草补给,我自当尽力。”
郑侯摇了摇头,道:“不止是粮草补给。还要让胡主看到铜墙铁壁,看到北地安宁,看到国力强盛,才能熄灭他的狼子野心!这事,就不在我而在你了!”
祝缨忙说:“您何出此言呢?没有您,北地再安宁,不过是肥羊而已。”
郑侯道:“年轻人,在我面前只管说实话。”
祝缨诚恳地道:“兵事,我是真的不懂,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
郑侯道:“如今官军是好了一些,我看他们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差得远了。则要退胡兵,就不能只靠打了。你看看这里……”
他指着舆图对祝缨说:“出了这道山,就算能够突出胡境,去了,也得再回来,不能长久占据,只有羁縻册封而已。”
祝缨看这个地图,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就,广阔草原,谁都来去如风。牧民的生活很苦,也养不了太多的兵马,就算想以战养战,也是一番横扫之后再后撤的。不能持久。
论起来,南方虽然是烟瘴之地,好歹能多长些东西,这一片……这么说吧,如果能够像中原一样经营,累利阿吐早就干了!
郑侯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要威慑。让人知道你的刀锋利、能杀人,你也有力气挥动这刀,别人就会对你客气。要是带着破铜烂铁,人也病歪歪的,嘿!”
祝缨垂下眼睛,看到他的手指向自己腰间佩刀。
“是。”
郑侯又说:“我看这些带兵的人,一时也还没有长成,坐镇中军的人不能鲁莽也不能胆怯,你虽不是行伍出身,反而比他们更合适些。”
祝缨连连摆手:“怎么说到这个上头了?”
郑侯笑笑:“这么大的营盘,几处的驻兵,补给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是对大军了如指掌的。他们那些人,心里没这个数。”
他起初也是把祝缨当个后方的,但是人与人是比出来的。
祝缨只好硬着头皮听了他的夸奖,郑侯道:“这一仗早就该打了,全因胡人内讧才拖到了现在。”
祝缨道:“我也以为我最迟今秋就能回去了。”
郑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若将北地多交给你几年就好了。”
祝缨道:“那怕是不可能的。”
她本来就是个使职,硬顶着拖到了秋天庄稼一收也就顶天了。无他,皇帝给她的权有点多。官员,说问罪就问罪了,赋税、徭役,说是她来决定就她来决定了。还兼管了大军的粮草转运分拨。
能给她一年的时间绝对是皇帝大度、从权,并非长久之策。
郑侯道:“我会上表,让你多留一阵子。安抚嘛,大战之后我能走,你要多留些时日。好好把握。”
祝缨郑重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