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酒楼前,丁校尉正在那里,站在檐下拱手道:“祝大人,一路顺风!”
呃……这话说得比苏媛才学说官话时还不靠谱,不过看丁校尉脸上晦气之色已消,知道他过了关了,祝缨也不纠正他。
祝缨道:“顺风顺风,你也顺风。”
丁校尉道:“可算回来啦!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走!喝着去!”
“请!”
众人叙了座,押粮官也捞到了一个位子,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他现在只剩看了,因为这些人说的“官话”相当的绕舌,他几乎听不懂,说慢点还能猜一猜,讲快了就听得脑子只发懵。
他很惊奇地发现,祝缨居然很流利地用当地的土话与这些人顺畅地交流。之前与他交割的莫主簿的官话就比较差,他还有点鄙视,如今一看莫主簿的官话居然还算好的了。
祝缨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赵苏道:“那位是押粮官,你官话好些,同他聊一聊吧。”
赵苏领命,与押粮官旁边的莫主簿换了个位子,顺利地切入了一堆福禄县的官吏中间。押粮官发现赵苏的官话居然不错,道:“小郎君,你官话可以呀。”
赵苏客气地道:“才学的。”
两人悄声交谈了起来。
那边丁校尉先端起了酒,郑重欢迎祝缨回归,他也不说道歉的话,就一句:“都在酒里了!”自己先干了一碗,四周一片叫好。
祝缨道:“本也不是你的错,御史台那里我都答完了,你的账也与他们对过了。以后咱们都小心点儿就行。”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丁校尉拍胸脯保证。
二人都算是被丰堡那里的事儿给牵连的,丁校尉倒霉更大一点,这几个月也没少受训斥。他回来就把气往小兵身上撒一撒,最近一个月才恢复了正常,严令手下士卒不许胡说八道,更是一脚将吹牛的给打发得更远。
接着就是关丞等官吏、顾翁等乡绅敬酒欢迎,本地风俗是不大看得上不能喝酒的人,尤其是男人,不能喝酒还像话么?
但是本地主官例外,大家自己喝自己的,兼着聊天儿拍不喝酒那个的马屁。
关丞又问起了绯衣的事儿,祝缨道:“是有那么一套,带回来了。可也只给了我这么一套呀,穿坏了怎么办?收着,有用的时候再穿。”
大家边吃边聊,祝缨道:“我看了田里的稻子,看来今年收成应该不错了。”
大家都顺着说是县令调度有方,又爱护百姓,这才有这样的收成。关丞又提:“那麦种?”
祝缨道:“是啊,咱们种新粮,朝廷也不会干看着的,这不,拨了种子来。先喝酒,过两天我再安排。”
安排耕种?
乡绅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祝缨却表示出了现在“不谈正事”,只跟大家叙一叙离别之情的意思。那边押粮官几杯下肚,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赵苏好奇地看着他:“您这是?”
押粮官忙打起了精神,咂咂嘴:“没没什么,天儿热不会犯悃哈,你们祝大人可真是……他不累的吗?”
赵苏心道,那是你太弱了吧?
祝缨在上面谈笑风生,赵苏在旁边看得也有点羡慕、也与有荣焉。一顿酒下来,祝缨滴酒没沾,下面喝哭了好几个。
赵苏等到酒宴结束,把押粮官往驿馆里一送,趁着夏夜的凉风往县衙走去。义父离开几个月,肯定想知道县里的一些情况,这些事儿在赵苏知道祝缨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打腹稿了,与阿苏家的交易、田里的情况、乡绅们的动向、橘子贸易的事儿、丁校尉那里……
他一条一条地在心里梳理,决定想要抢先报告。
走到县衙,值夜的人叫一声:“小郎君。”
赵苏问道:“义父再在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在前面,顾家小郎君来了,正在里面说话呢!”
赵苏眼睛瞪大了一点:“顾同?”
“是呢?”
赵苏心道:顾老儿又起什么坏心呢?
……
签押房里,几个灯芯把屋里照得很亮,也把跪在地上的顾同拉出好几个重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