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舟道:“春兰秋菊,各擅其场,我们在刺杀和收买方面,也远远不如你们。东西在这里。”他打开一只牛皮袋,取出里面的卷宗,递给如意,“这是光佑元年,也就是五年前,关于昭节皇后的所有记录,旁边是我刚才整理出来的节略,这样你能看得快一些。”
如意又道:“我要看弹劾沙东部两位王子占用草场的奏章。”
宁远舟翻过另外一本卷册,扫了眼题头,递给如意:“在这里,是吏部侍郎陶谓上书的。”
如意接到手里,喃喃读着:“……皇后纵容外戚,强征横掳,其德可鄙,不堪凤位?!”她心中怒气骤升,手上一用力,那卷册已被撕为两半。
宁远舟接过卷册重新放好,又取出另一张错踪复杂的关系图,道:“据我们查证,陶谓的妻族,和大皇子河东王的岳父汪国公有关联。”
如意声音中带着寒意:“五年前,大皇子刚与汪家独女订下婚约。如果皇后被废,那二皇子就不再是嫡子,他这个长子,自然就有机会问鼎龙位了!”
宁远舟点了点头——无疑正是大皇子伙同汪国公一道谋划了此事,指使陶谓上表弹劾昭节皇后。随即又感慨道:“你家娘娘崩逝后,禇国的辰阳公主突逢母丧,联姻之事,便从此搁置下来。但依我刚才和十三他们的推算,辰阳公主之母本就不想嫁女,在看到你家娘娘突然崩逝后,唯恐自己的爱女步了后尘,这才……”他没继续说下去,只一声叹息。
如意闭了闭眼睛,合上卷宗,道:“我们走吧。”
宁远舟微怔,但还是道:“好。”
夜色已深,四面都不见人烟,只听见潺潺的水流声从黑暗中传来。宁远舟和如意并肩走在河岸上,如意始终也没有说话。宁远舟能觉出她心事重重,便问道:“刚才为什么不看了?你从二皇子那……”
如意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已经知道绝大部分的真相了。我刚才,还去了一趟长庆侯府,问到了些东西。”她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李同光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宁远舟一愕,停下脚步,握住了如意的手。
如意叹息道:“你说得对,其实这些年,对于娘娘真正的死因,我心里早就多少有过预感。只是安帝始终不立新后,又常写悼亡诗怀念娘娘,我才一直不愿去相信那个不堪的真相。”
宁远舟轻轻说道:“在你心里,昭节皇后几乎是一个完人。你会下意识地拒绝相信她所托非人。”
如意闭了闭眼,遮住眼中水光,半晌,她才轻轻地舒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又问道:“娘娘的死,和初贵妃有关系吗?”
“应该没有,”宁远舟道,“初贵妃是两年前才进的宫,而且进宫时,你们皇帝就声称他与昭节皇后故剑情深,此生永不立后。”
如意讽刺地一笑:“他还说过此生永不负娘娘,此生绝不废后呢。娘娘与他少年夫妻,结发合缘,若不是有娘娘全力扶助,他绝对不可能以皇五子的身份被先帝选中立为太子。我现在才明白娘娘为什么选择在邀月楼自焚,因为,那是当年她与圣上初见之地。”她悲凉一笑,“可惜,她等了三个时辰,也没等来她的良人,只等到了她的儿子要上书废掉她的消息。难怪大理寺那么快就把我定成了刺杀娘娘的凶手,难怪他一直把我关在天牢,不肯听我申辩,原来,他心虚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接近了四夷馆,都默契地停住脚步,同时隐身在了院墙的角落里。
宁远舟学了几声鸟叫,见围墙上有镜子反射的光,知道是一直隐在暗处监视着四周的孙朗发回的信号,便道:“安全,进去吧。”两人快步接近四夷馆,飞身跃入院中。
落地后,宁远舟又问:“对了,二皇子还活着吗?”
如意叹了口气,道:“他怎么也是娘娘最后的骨血,我下不了手。娘娘的父亲,沙东部的老族长,三年前也已经死了。”
宁远舟点了点头,又道:“而且光佑元年他才十三四岁,一个少年,很容易就受了身边人的蛊惑。”
“但大皇子那年已经成年了,还有他的岳父,我都不会放过。”如意目光冰寒,取出索命簿,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写下了“河东王”和“汪国公”两个名字,合好簿子又放回怀中。
宁远舟又问:“那他呢?”
如意一怔:“谁?”宁远舟抬头望向东北方——那是安国皇宫的方向。
夜色之下,巍峨的皇宫宛若一只低伏的巨兽。
如意猛然间醒悟,愕然站起身来,看向宁远舟:“你要我去对付圣上?”
“我并不是要你真的对他做什么,”宁远舟安然凝视着她,轻轻说道,“我甚至希望你能谨遵昭节皇后的遗言,永远放弃为她复仇。但是你想过吗?害死你家娘娘罪魁祸首,其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