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真冷哼一声,盯着那锁,不知想些什么,心中愤愤不平,突然道:“我若有他一半的气运……”
燕迟在一旁轻声道:“那你也不是阿妙了。”
季怀真一怔,缓了一缓才反应过来燕迟方才喊他什么,侧头一看,四目相对间,月光敞敞亮亮,叫季怀真看清了燕迟眼中那怜惜爱意。
他那愤世嫉俗,不甘落寞的阴暗念头因这句久别重逢的阿妙瞬间溃散。
什么陆拾遗李拾遗,什么好爹坏爹,季怀真在一瞬间通通抛之脑后,他怔怔地看着燕迟,轻声道:“你喊什么?再喊一遍。”
他看向燕迟的眼睛简直在发亮。
只觉得上天对他的不公,对他的刻薄,突然都因为燕迟这一句不期而至的“阿妙”而和解了。
“我不喊,你没听见就算了。”
燕迟耳尖微红,眼睛往一旁瞄,不等季怀真来缠他,抬脚便走。
季怀真一瘸一拐,追不上,便在他身后喊道:“慢些,慢些,燕迟殿下,我腿脚不好。”
他这样一耍赖,燕迟如何不慢。
季怀真又趁机追上,被一句“阿妙”甜蜜得昏了头,浑然不觉燕迟正带着他往阿全的房间走,还在洋洋得意道:“燕迟殿下,我今日说的这番话如何,是不是说到你心坎里去了,怎么样,不比他陆拾遗当年在慧业馆时舌战群雄力保汶阳差吧……”
话音未落,就看燕迟站在阿全屋门口,笑容一收,冷冷看了过来。
季怀真总算反应过来这时何处,立刻转身,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燕迟强势地抱住。
拓跋燕迟一手揽住季怀真,一手推开屋门,吱呀一声,满床的雪花纹银,照亮季怀真心虚的脸。
“季大人,解释一下,为何家中多了这么多钱,而我却不知道。为何偏的是今日,阿全与白雪又去哪里了。”
季怀真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你第一眼看见这些银子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动怒,估计又在心中骂我瞒着你使阴谋诡计。”他一看燕迟,无辜道,“是不是方才我快要和陆拾遗打起来,吓了你一跳,然后又说了那样一番话,正中你燕迟殿下的下怀,你才有气撒不出了。”
燕迟登时恼羞成怒:“别扯些有的没的!”
季怀真又一笑:“好吧,我实话实说就是,急什么。这些银子,是以郭奉仪为首的那些齐人,用来贿赂我的,都知道我现在是你大哥面前的得力干将,替他敛财拿人,便想要我从中牵线,他们的目的是陆铮。”
燕迟瞬间反应了过来!
“你利用他们送钱财时进出的马车,让阿全与白雪混入其中,将他们送走了!”
自季怀真替瀛禾敛财起,季府便总有马车进进出出,瀛禾的兵看守在此,可也被提前知会过,自然知道这些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初时提防季怀真使手段,因此每辆进出的马车都要仔细检查,时间一久,又不曾有过纰漏,因此逐渐松懈下来。
季怀真笑道:“如何?今夜你大哥自顾不暇,是把阿全和白雪送出的最好时机。”
一听白雪与阿全到了安全之处,燕迟稍放心下来。
“那些齐人仅是让你给他们与陆铮牵线搭桥,没有让你想方设法把武昭帝救出来?”燕迟别有深意地看向季怀真,“你今夜除了让乌兰保护武昭帝,还做什么了?”
此言一出,季怀真便知瞒不住了,可他却一笑,轻松畅快道:“没了。”
“没了?”
季怀真依旧笑意莹莹。
燕迟盯着他不吭声,过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可知我想要什么?”
“那是自然,这些日子你筹谋布置,在族中奔走,你当然是想要……”季怀真拖长了音调,在燕迟期待的目光下,故意逗弄道,“——干掉你大哥,自己当皇帝嘛,我猜的可对?”
察觉到对方在戏耍自己,燕迟一脸泄气,愤愤瞪着季怀真,当真打不得骂不得,正要走,又被人一把拽了过去,季怀真抱着燕迟。
被他这样示弱的一抱,燕迟一身邪火又半分都发不出,只好揽着季怀真,越抱越紧。察觉到对方情绪有些不对,季怀真自言自语道:“让我闻闻……身上没血腥味,那就是还没杀人。”
他抬头一笑,看着燕迟,狡黠道:“今夜可动杀人的念头了?”
燕迟登时说不出话来,静了半晌,茫然道:“……那时他就趴在案上,似是睡着了,现在想来兴许装的,为了顺水推舟引出獒云,可当时他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后背对着我,只要我狠下心,以我的力气和反应,应当是可以为我爹报仇的,可是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就想起来这两年领兵打仗的时候看到的一切,想到你姐姐殉国的模样……”
燕迟抱紧了季怀真,像抱住浮木,痛苦纠结道:“我下不去手……不是因为念着兄弟之情。”
季怀真却笑着轻声道:“你若下得去手,那你就不是燕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