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自从进入八月,雍王府上下紧张起来。孤鸿子和太医都说过,褚映玉的肚子应该会在中秋节前后发动,现在距离中秋也没多少天,随时都有可能会生。褚映玉的肚子也越发的沉,身体变得笨重。不过她的身子养得好,加上年轻,怀孕后期的其他症状倒也不太熬人,就是晚上睡觉时腿会抽筋,会频繁地起夜,让她有些睡不好。许是孕期的吃食控制得好,或者是她天生如此,怀孕期间并不怎么长肉,身子看着仍是纤纤细细的,是以衬得那肚子越发的大,就像揣了个皮球似的。三更半夜,褚映玉睡得正沉,突然腿一阵抽疼。她刚叫了一声,一只手便摸上她抽痛的腿,极有技巧地按揉起来,很快就缓解腿上的疼痛。褚映玉也渐渐地转醒,张开眼睛,就着朦胧的灯光,看到坐在旁边的男人。“王爷……”她喃喃地叫了一声。陆玄愔仍是不紧不慢地给她按揉着腿,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宛若夜风中的絮语,能安抚人心。“睡罢。”他温柔地说。这般折腾,褚映玉的睡意已经消减几分。她侧躺在那里,后腰处垫着一个姜黄色锦鲤锦锻的迎枕。看他仍在给她按摩腿,她的腿动了下,说道:“王爷,我不疼了。”他松开手,问她渴不渴。“不太渴。”褚映玉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坐起身,有些赧然地说,“我想起夜。”闻言,陆玄愔探臂,神色自然地将她抱起,抱到屏风后,那里有一个恭桶。他听孤鸿子说过女人怀孕后期的症状,听着就觉得很辛苦,原本他已经做好打算,在她怀孕的后期,一定要留在府里陪她。不亲自守着她,他不能安心。正好平王自己犯愚,直接撞到他手里,让他总算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出门。等褚映玉解决完,洗净了手后,陆玄愔又将她抱回床。她的脸有些红,就算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我是不是很重?”她小声地问,低头看自己的大肚子,里面揣了个娃娃,估计比没怀孕前重了很多。陆玄愔道:“不重。”以前没怀孕的时候,她瘦伶伶的,抱在怀里几乎像是没重量,让他总想多投喂一些,将她养胖点。怀孕后,发现她只胖肚子和胸,其他地方仍是不怎么胖,依然没有多少重量,他抱得很轻松。陆玄愔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润喉。她每天醒来时,有喝一杯温水的习惯。褚映玉小口地喝着,喝了小半杯后,将杯子递给他。喝完水,两人重新躺下睡觉。刚躺下来时,褚映玉还没有睡意,问道:“王爷,你是不是没睡?”要不然,怎么会她刚动了下,他就及时帮她按摩抽筋的腿。陆玄愔道:“有睡的。”她根本不相信,“你眼里有血丝,怎么可能有睡?一定是没睡。”说到这里,她满脸愁绪。刚重生那会儿,她也是每晚都没睡好,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看到他和自己当初的状态那么像,哪里不担心,怕他的身体哪天就熬不住。褚映玉往他怀里靠了靠,低声说:“王爷,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咱们还有一辈子呢。”这辈子,她希望他们都好好地活着,别再错过。她不想两个人明明在一起,却不知彼此的心意,也不想两个人明明彼此有意,却阴阳相隔。上辈子的遗憾太多,这辈子她希望能弥补它们。陆玄愔低头吻了吻她的脸,保证道:“会的!”他们这辈子会在一起,一起变老,直到白发苍苍,牙齿都掉了……每每想到这一幕,他就有落泪的冲动。这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幸福。褚映玉听到他的保证,便道:“那你得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像在描摹他的五官,柔声说,“王爷,睡罢,我陪着你呢。”陆玄愔应一声,偏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她从小就喜欢吃桂花糕和桂花糖,身上也沾着桂花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抱在怀里,仿佛心都泛着甜意。他不喜欢吃甜食,却非常喜爱她身上的气息,清新又自然。褚映玉已经很困,仍是伸手轻拍着他。就像她曾经被那些噩梦困扰的夜晚,他总是这么哄着她入睡的。结果人还没哄睡,倒是将她自己哄睡了。察觉到怀里的人安稳平和的呼吸,陆玄愔轻柔地给她摆了一个比较适合孕妇睡觉的姿势,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一只手拉着她搭在被褥上的手,也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入睡。**翌日褚映玉醒来,特地看了看,发现陆玄愔眼里仍有血丝,便知道他后半夜肯定也没睡好。她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让孤鸿子想个办法,让他能好好休息。吃药伤身体,要不试试按跷之术?以前秦嬷嬷给她按过,还是挺舒服的。夫妻俩一起用过早膳,陆玄愔便去书房。虽然他没了差事,看着无所事事,但每天仍是有不少秘密的信件和各种消息送过来给他过目,需要他定夺,一天中还是要抽出点时间来处理的。原本他还想将她叫去书房陪他,不过褚映玉拒绝了。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要主持府里的中馈,打理王府和江南那边的产业,还有当初和姚桃、连静萱一起合作开办的抚幼院和女子救济院等。她一般都是在正院这边的小书房处理。褚映玉处理完府里的中馈,便查看江南送过来的船厂账册。去年接管姚夫人送来的船厂后,又是一番布置,下半年她就着手派了一支船队出海,南下与大周外的国家做生意。这也是一次试水。随行的除了船员外,还有陆玄愔派过去的一队识水性的玄甲军,以便保护船队。当时她特别叮嘱过,让船员记录沿途遇到的国家的情况,以便他们了解大周外的国家,将来不管做生意还是做点其他,都比较方便。褚映玉发现船厂的账册有些问题,沉吟片刻,决定去找陆玄愔。她站了起身。候在一旁的寄春见状,过去扶她,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坐得累了?”孕妇若是坐得太久,会腰酸背痛,需要时不时起身走动。寄春谨记着,时刻关注褚映玉的情况。褚映玉将账册合起,说道:“这账册有问题,我去书房找王爷问问。”寄春闻言,没再多问,让弄云拿好账册,她和弄月小心翼翼地扶着褚映玉出门。刚出门,一阵秋风拂来,空气中透着丝丝的凉意。秦嬷嬷将挂在手里的披风披在褚映玉肩膀上,说道:“王妃,快要中秋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要注意别着凉。”褚映玉温声应着,“还得劳嬷嬷多提醒。”秦嬷嬷笑着说:“这是老奴应该做的。”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她,朝书房走去。褚映玉的脾气很好,对府里的下人很是体恤,从来不爱苛责下人,但却不是软和,一旦惹怒她,她也会雷霆处置。王府的下人其实很喜欢这个王妃,这两年也算是摸清楚王妃的脾气,只要他们勤快干活,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不试图唬弄王妃、偷奸耍滑等,王妃对他们还是比较宽容的。刚出正院,褚映玉便见到从前方回廊大步走来的男人。她也不急着过去,仍是不紧不慢的,眼看他就要从回廊走来,突然一个穿着翠绿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的少女从旁边的月洞门出现,见到陆玄愔时,啊的叫了一声,赶紧跪下请安。看到这一幕,寄春等人的眉头就皱起来。哪里来的丫鬟,真是没规没矩的……不对,这少女穿的衣服不像是府里的丫鬟。陆玄愔并没注意那少女,眼睛落在褚映玉身上,大步走过来,伸手便扶住她。原本扶着王妃的丫鬟们也识趣地后退。褚映玉仰首看他,眼时浮现笑意:“我正要去找王爷呢,没想到王爷就过来了,王爷不忙了?”陆玄愔道:“不忙。”然后又问她有什么事。褚映玉没急着回答他,而是看向那边还跪在地上的少女,发现她抬起头,偷偷朝这边张望,一看就没规矩,不是府里的丫鬟。要是府里有这么没规矩的丫鬟,关嬷嬷早就处理了。微微眯起眼,褚映玉问道:“那姑娘是谁?”关嬷嬷脸色有些难看,上前禀报道:“回王妃,她是周嬷嬷的外孙女苏月蝶,今儿来府里探望周嬷嬷。”闻言,褚映玉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周嬷嬷的外孙女,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她的神色有些冷淡,吩咐道:“既然是周嬷嬷的外孙女,将她带去周嬷嬷那儿罢。”关嬷嬷飞快地看她一眼,心里有几分明悟。这苏氏突然出现在王爷经过的地方,如此冒冒失失的,打的是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王妃虽然不至于生气,但也不会太高兴。褚映玉没理会跪在那里的苏月蝶,转身离开。陆玄愔疑惑地看她,不知她怎么突然心情不太好,好像是和周嬷嬷的外孙女有关,难道周嬷嬷的外孙女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他回想了下,也没有相关的记忆。两人回到正院,褚映玉将船厂的账册递给他,让他看看。陆玄愔却不急着看,而是问道:“为何,不高兴?”褚映玉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淡定地说:“没有啊,我哪里有不高兴?”“骗人。”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手指在她耷拉的唇角按了下,“这里,不高兴。”他说她嘴角都不翘起,一眼就能看出不高兴。褚映玉顿时想扭头看看镜子,难道自己在他面前,情绪外露,表现得这么明显?见他盯着自己,执意要知道她为何不高兴,褚映玉便道:“王爷,你还记得周嬷嬷的外孙女吗?”“不记得!”陆玄愔非常干脆地说。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从来没注意过周嬷嬷的外孙女是谁,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褚映玉噎了下,突然有些生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吗?人家姑娘一颗芳心都系在王爷身上,想进府来伺候王爷呢,没想到王爷居然不记得人家了。”陆玄愔被她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懵。他实在听不懂她的意思,直接道:“我不懂。”褚映玉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头越发梗得厉害,甚至还有种打人的冲动。仿佛那些事只有她一个人耿耿于怀,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连苏月蝶这个人只怕都没在他心里留下丝毫的痕迹。虽然这个发现让她很高兴,但怎么就那么憋屈呢。陆玄愔见她好像憋得很难受,不免有些担心,说道:“若不喜,赶出去。”“这怎么行,她是周嬷嬷的外孙女呢。”褚映玉嘴里说着,嘴角却翘起来。周嬷嬷是先太子的奶嬷嬷,皇后将她送过来,是让他们奉养她。当然,周嬷嬷也是个守本份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未仗着是先太子奶嬷嬷的身份便倚老卖老。是以褚映玉也敬她几分,只要有空闲也会关心她,让府里好好照顾她。但周嬷嬷的外孙女苏氏并不是。周嬷嬷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都挺有主意的,知道周嬷嬷在雍王府里的地位特殊,便想借周嬷嬷的方便,将苏月蝶送进雍王府伺候雍王。上辈子时,苏月蝶便曾跑到陆玄愔面前自荐枕席。陆玄愔道:“没关系。”就算是周嬷嬷的外孙女,他想赶就赶,可不会看谁的面子。答应母后奉养周嬷嬷,只是看在亲兄长的份上,但也只是奉养她,给她养老,别的便没了。若是周嬷嬷不识趣,起了什么心意,他会毫不犹豫将人丢出去。连对周嬷嬷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周嬷嬷的外孙女,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褚映玉明白他的意思,总算释然。“行罢。”她哼了一声,嘴里说道,“王爷真不记得有一次,苏氏拦着你要给你自荐枕席吗?”陆玄愔一脸莫名,“有吗?”“有!”褚映玉双眼盯着他,“就在明年的春天,杏花开时,有一天晚上,你从书房回来,她拦住你……”随着她的叙述,陆玄愔总算有些记忆。前世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他以为是哪个兄弟塞进府里的刺客想要行刺他,一脚踹过去,将人踹飞后,便没理会。最后那人怎么样,他也不清楚,应该是宁福儿处理的。陆玄愔想着,便将这事告诉她,同时问:“你不知?”褚映玉神色一顿,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这事,我就不会生气了。”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陆玄愔觉得不太对,“为何、不知?不对,你看到?”她当时一定在场,甚至看到这一幕,不然不会这么清楚。那她肯定也应该看到自己没理会那苏氏才对,不应该生气,可刚才看她的气性好像不小。褚映玉的眼神一飘,目光游移,就是没落到他身上。见状,陆玄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堵心的人变成了他。他沉下脸,生气地质问:“你一直、误会?”而且她居然从前世误会到今生!甚至在她前世死时,都带着对他的误会死去,那时候她该有多难受?怪不得她重生之时,整个人看起来那么不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甚至不愿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