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去查。原告被告分开关押,没我的令,谁都不许探看。”她看着庄家心烦,让再打二十大板。
庄家道:“别打!别打!那一笔还没花完,我在城里也存了一些……”
李司法骂了句“贼皮”带人去抄了来,一合,正是张富户的印。
章司马一张官样的脸看不出喜怒。祝缨这才把张无赖拿来,让他回话。张无赖抵赖道:“反正官府没记号,我……”
“二十。”祝缨说。
张无赖才挨两下就叫得震天响,祝缨道:“他还能叫。”衙役下手更重,张无赖见势不妙,大喊:“我招!我招!他们说,司马只看穷人,穷人要怎样就怎样,我就想把祖产讹回来。”
喊完了,二十板子一下没少。
章司马发怒的时候也是正经的官员发怒的标准姿态,他怒道:“鼠辈敢尔?!竟敢利用吾爱民之心!”
祝缨道:“这不没利用上么?”
她一拍惊堂木,衙役开始维持秩序,她开始宣判。
先是张无赖的案子,田还给张富户,张富户在衙门里备案,补税。之前不亲自来应诉而派管事过来,是藐视官府,但是已经打过了,这个就不罚了。逃税,该罚,但是遭遇到官司,虽然他自己也有隐瞒田产的错误,不过今年损失已经够大了,所以这笔罚款可以缓交,明年补交一半、后年再补交一半。张富户应该吸引教训,如果再有类似的隐瞒情况发生,就要严惩。
然后是张无赖,第一是诬告反坐,问题是他已经没钱了,也没田产可以反过来罚。几间破房子没收,给他族里人谁想买就以内部价买了,钱交给官府。他又欺瞒章司马,是藐视官府,再添五十。
这是本案。
然后由此发现了赌博案,这个是不能不管的,张无赖赌博,输得一干二净,但是输了也得罚!一百板子,之前打过的是在审案时打的,打得不冤,所以不算!另打一百。
庄家,连同他的几个合伙兄弟,因为量刑是“累计”,已达到了标准,判流放。
其时赌博还是挺常见的,官府一般睁一眼闭一眼,抓也抓不过来。人在家里小赌怡情的时候,也没个标准。只有赌得过份的,才会认真抓、判。因为赌资是算“贼赃”,可以罚没。许多官府还给苦主的时候也未必会全还了。
祝缨与他们不同,她赞了一句李司法:“仔细周到,甚好。”就将李司法抄来的那些勾掉的契书一一检视,当堂将参与赌博的人拿来。
人不少,有在城里的,有在乡间的,她下令先将城里的带两个来。李司法干劲十足,很快拿了两个人来。这二人昏昏沉沉、衣衫褴褛,胡子、头发都夹了点银丝,一问,左边一个年轻一点的,父母双亡,家中没人,也没人管他赌博。
祝缨道:“打!”先打他赌博,再查他家庭人口。发五贯盘缠,令其做个合法的营生,观其后效。
打过了,再从庄家的赃款里拨出五贯钱给他。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围观的人里就喊:“他将妻、女都卖了,就为赌,不是个好人!”祝缨命查了一下他的档,他家里有妻有女,但是没有儿子。他说:“我连个儿子也没有,要家产有何用?”
祝缨看了他的赌债,从中拨取了他妻女的赎身钱,以官府之命赎出,以他夫妇二人年老、女儿年轻为由,再给他女儿立为女户主,使夫妇二人依附女儿户籍。再以庄家赃款,分给户主五亩田、三间屋。令其一家过活。
且下令:“赌博准以盗论!借与盗贼,必有图谋!谁借与他,府衙就要问谁谋财害命。”
祝缨扬了扬手里的那些个存根,道:“此外还有苦主,苦主家人来领!有子女被发卖者,以财资赎回,立为户主。卖妻子者,赎为良人,判离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以妻子嫁妆为赌资者,发还妻子。”
她断案时以律法为据,其后发还赌资等规定则引用了《礼运大同篇》“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以证自己安排的合理性。认为赌棍不能持家,所以让家中脑子清楚的人做主,那是救活一家人。官府也有责任,使良民不致沦为奴婢贱籍。
今天只还了两家,接下来会照着手上的证据,一一理清。
祝缨宣布退堂,明天继续。即,该发还的继续发,找到新的苦主赌棍,拿回来接着打。赌棍有家人的,给予他们一定的财产,重新立户。有被卖掉的,赎买。为防庄家、张无赖被一次打死,今天没有打满一百,所以分几次打。
明天还有续集,后天还有……
百姓只觉得这一案断得痛快!齐齐叫了一声:“好!”
喝彩声中,祝缨对章司马说:“司马,随我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