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只要想查,总是能查得出来的。福禄县没这本事去扬了户部的账。明白吗?哪怕户部的账也没了,我就亲自实地丈量去。”
“父老”等忙说:“那是那是,必定据实以报!”
常寡妇却又站了出来,说:“那雷家占我家的地,又如何算呢?”
雷保大怒,看了祝缨一眼,又不敢当场咆哮。雷广也想说话,被张翁拉住了。
祝缨平和地问常寡妇:“与你家占了雷家的地一样算。”
众人愕然,旋即佩服。
祝缨道:“知道你们一向不那么和睦,几辈子的人的误会,哪有那么容易化解的?强要你们和解,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言笑晏晏的,我都不信。咱们不急,慢慢来,我一项一项与你们拆解清楚。你们可以互相不搭理,但不能殴斗犯法。谁犯法我办谁。”
她又指了“父老”堆里的另两个人:“你看,他们俩还是能在一张桌子上坐着吃饭的。这样就够了。我也不必要他们在我面前握手,显得我会调解。”
她指的这两个人,也是常年械斗的两族,世仇,但是这两族的最富的人昨天就能在一张桌子上坐着吃饭而不抽刀互砍的。
赵翁等人都说:“大人宽和,我们在大人的治下,有何仇不可解呢?”
祝缨摆了摆手,道:“你们的顾忌我也明白,你们所求我也知悉。谁守朝廷的律法,我保谁前程无忧。诸位,中元节近了,不要忘了我的事。对了,县城会越来越好的,各家携了子弟,都搬来住一住吧。县学的遴选,就定在秋收之后。”
她最后指了指雷广,道:“你先违纪,我黜落你。不过既然说了既往不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将遴选,你也可以参与。”毕竟她已经把雷氏从吏籍里除了名,雷广就还有资格参选。
祝缨把自己的道道划完了,便下了逐客令:“诸位可以回去准备了。”
然后是判雷、常两家的殴斗案,还好这次没来得及出人命,就赔汤药费。因为福禄县已经是非常的偏远了,再流放就不知道要流放在哪里去了,伤人者打板子了事。这也是本地难治的原因,它太偏僻了。
……
“父老”们告退,各回去琢磨。
顾翁仍坚持着意见,认为新县令是个万事都在心里的深沉之人,还是合作的好。交田就交田、交人就交人,只要祝缨能够做到允诺的事情,倒比他们与县令对着干要好。
不满的人当然是有的,却无人想做这个出头鸟。
他们各自盘算的时候,祝缨却在县衙里又发了一次令——县衙先要遴选书吏、衙役。
她发布了两条标准:一、全县的人口,只要符合条件的都可参选。二、选中之后,全家都得搬县城来住。
她虽巡察十三乡,始终没有忘记县城。县城才是她与京城连接的纽带、对全县发号施令的中心、治理全县的根基之地。
朝廷征兵爱选良民,祝缨亦然。她列出的条件,第一条就是,全家得住在县城!然后再谈其他。衙役不是必须识字,书吏也不用三代都是良民。同时,她又正式设女监、招收女卒。因为级别的关系,
诸君老婆孩子都在县令大人手里,你们向着谁呢?
衙役里,也有被祝缨放回老家当土财主的,也有留下来的。返乡的,做里正、做保长,都比当普通农夫要强。也有觉得县城更好而不肯走的,祝缨便做主,让他与老家“分宗”,单立出来。回乡的人,日后如果愿意,也可到县城来重新参选。
再有,因为许诺过各“父老”,需得有族中长者首肯,才能过来参选。
当然,这里不是没有折衷的办法,那就是“分宗”。另立门户,虽然有同一个祖先,但是从守法上你们是两支了,互不统属。就不用同姓族老同意了。
同一天,她又发了另一道针对县衙内的命令——既往不咎。但是,得自己过来跟她自首。以往有什么贪赃枉法又或者侵占官产的事情,吐出来,跟她老实交待了,这件事就翻篇了。如果还心存侥幸,她就要动手了。
她下令在衙内设一个箱子,如果不方便找她当面谈可以投书到箱子里,也算自首。
期限也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两道令发完,祝缨就开始攒衙役。
先把衙役打手给攒齐了,然后召来了侯五、小吴、曹昌谈话。
三人不明就里,都老实地站着。祝缨道:“坐吧,咱们聊聊。”
侯五最先坐下,吴、曹二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祝缨道:“你们怎么打算的?”
三人被问住了,小吴试探地说:“大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