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夫人微一皱眉,道:“当年就是段家不厚道。”
岳妙君道:“叔父的心意侄女尽知的,便不说什么先父遗愿之类的客套话了。叔父所忧虑的,不外是那一位人情淡薄。可叔父想想,世上有几个不人情淡薄的呢?纵对朋友兄弟、同道中人肝胆相照、生死相托、一诺千金,对妻儿也能如此的吗?那样的情义,有几个背后不是抛妻弃子挣来的?”
刘松年张张口,岳妙君道:“叔父,我们固然可以说找一个对我们有情有义的人。”
“对呀。”
岳妙君道:“相敬如宾如何?我想,相敬如宾,也不过如此嘛。”
“呃……”刘松年低声道,“至少该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人。”
岳妙君叹气道:“叔父,我们都知道的,不看官位不看爵禄,他也是个合适的人。至于子女,我有福气,自有好儿女,我没福气,亲生的孽子也能叫人晚年不得安宁。真能都客客气气的,倒好了。往年间,常以为俊杰的周游……”
“不要提那个废物!”刘松年跳了起来。
岳妙君道:“是吧?咱们这一位已是顶好的了。”
“那你要不得安生啦!”
岳妙君道:“哥哥已经打听过了,是段家吗?谁家没几门亲、没几门仇?不是我被父亲安排了婚事就只好认命,实是换一个人他家里难道就没个烦心事?都是要同甘共苦的。哪有只享富贵不担烦恼的事儿?”
岳夫人怜爱地说:“这么年轻一个姑娘,倒像看破红尘似的。”
岳妙君笑道:“什么看破红尘?咱们常去的寺观里,他们就不记账?不收租?不想着法儿的拉香客?人间就是红尘,世上何曾有人臆想中那样的空门?”
刘松年一声叹息,道:“你想好了就好。以后有事儿,只管找叔父来!”
岳妙君道:“我明白的。”
……——
这边岳妙君已然决心要与郑熹同进退,那边郑熹也把自己的事儿安排得井井有条,并没有寄希望于新妇能帮他在外务上干什么。
大理寺内,郑熹让祝缨写本子把上半年大理寺的诸多事务做一个总结奉上。祝缨知道,大理寺卿如果不能视事,该少卿顶上,少卿下面还有大理寺正。她要再插这一手,还得拿出点东西来。
比如新铺子。公布新铺子入账的当天,祝缨就给大家宣布,这铺子取的租子依旧是用来补贴大家的车马草料。没车马的,补车马费,有车马的给草料钱。
无论你喜不喜欢她,都得说她能干,都得……维护她,不想她出事儿,不想她离开。谁会不喜欢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呢?
点一个祝缨收拾大理寺事务,就是郑熹对大理寺的安排了。
大理寺外,乞巧之后是十五,这一天,道家过中元,佛家过盂兰,热闹异常。
宫中也常过节,中元节是个大节日,白天的时候,高阳郡王的母亲老太妃过来看太后,说今晚在家过节,就白天过来看看太后。
老妯娌聊天,自然就说到了儿女的事情上。老太妃高兴地说:“我那七郎,终于要续弦啦!”
太后也挺高兴,因为郑熹的亲娘跟太后的儿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总是有点不一样的感悟的。太后就问:“哪家的淑女?”
“岳家。”
“是那个岳家吗?”
“对,就是那个岳家。”
太后笑眯眯地:“那是好事!孩子成家都是好事儿。”
老太妃突然想起来:“哎哟,咱们五娘也到成婚的年纪了吧?”
她提的五娘是皇帝很喜欢的一个女儿,皇帝有九个女儿,活到成年序齿的只有五个,这个就是最喜欢的小女儿,未婚。如果她下嫁了,则这驸马一定是血赚的!
郑熹也不要别的,就要段婴娶不到这位公主就行了。段婴未必有此心,但以他之文名,暖春真考了个头名,事情就会变得棘手。郑熹自是不用怕这位公主,可他手下这些人在公主面前就是虾米了,当街打一顿都没处说理去。
无论接下来有没有争斗,他都要皇帝、东宫不下场。皇帝老了,东宫还年轻,以后的事情多着呢。早早给五娘定一个老实驸马,别跟着掺和接下来的事儿就行。这个安排,他并不全是针对现在还每个影儿的“段家反攻”。
老妯娌拉家常,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太后很快就跟皇帝提到了这件事。五娘的生母过世的早,死在最美的年华,皇帝、太后亲自抚养的五娘,对她自是十分关切。
皇帝听了母亲的话,说:“有时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就怕她下嫁之后不自在。有时又恨不得她早早下嫁,看她成家才能安心。”
太后道:“谁说不是呢?就是七郎那个小人精儿,他外婆还惦记着没个知冷着热的人。”
皇帝问道:“他要娶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