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的要求并不过分,她爱了奕析一生一世,甚至舍身舍命去救他,到头来仅仅要的是他的一个怀抱,让她能在他怀中安憩片暇,然后不留遗憾地死去,她临死前昂后的愿望,一如她以前的那些愿望,卑微面单纯,令人觉得心里酸涩得难受。
在我们的周围,双方兵力正在猛烈地交战,厮杀声不断,刀光剑影无处不在,这里已不是雍华富饶的宫殿,而是残忍的修罗场。在高高的御座之上有奕槿,殿中还有丞相李生赫等人,奕槿将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丞相李生赫等人亦是将我们看得一清二楚,说是众目睽睽也不为过。
凝玉倚在奕析怀中,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脸上如水晕般漾起的七重光彩,令那张秀丽的脸霎时美得异常炫目。她身上绣纹繁复的衣衫迤逦散开如云,宛如从青玉地砖上凌空升起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绯色水莲,穷其一生,终于寻找到了暂时的归依,这种极致的美丽唯有一瞬,这归依亦是唯有一瞬,但她的神色依然满足,若是不明真相,谁又能想到这般幸福愉悦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垂死之人的脸上。
凝玉深吸口气,像是在凝聚体内最后的精气,说道:“樱若郡主己让我安全地进出宫,你们从此将不再有掣肘……一起逃出皇宫……逃出帝都去吧……颜澈和芳芷他们会在……”
我看着她这种体力已消耗到极限,却扔在勉强支撑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忍不住道:“好了,好了,凝玉你不要再说话了。”
“还有最后一句。”凝玉朝我虚无一笑,她眼角滚落的眼泪此时已是碧色。她靠在奕析肩头,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使尽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说出口道:“凝玉愿姐姐与王爷能够圆满……
话落,莲枯,蕊殇,香魂已远。她靠在奕析肩膀上头缓缓地滑落,追寻了一世的眷恋,在得到之后,却也不得不放弃了。
“凝玉!”我峨底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她再也听不见了,她死了!凝玉死了
而奕析,他亦是神色哀凉,辜负一个女子如此浩瀚的神情,他心里又怎能好受。
此时,观贤殿中的情势已越来越危急,我们这边的人已慢慢地要撑不住了,忽然有人大声喊道“王爷王妃,你们赶紧出宫去!”
紧接着催促声就不绝于耳,“请王爷王妃赶紧出宫。”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快走啊!”
我惘若末闻,依然紧紧抱着凝玉已逐渐冷却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奕析却是要比我冷静得多,他也知道我此时的心痛与不舍,他俯下身在我耳边柔声道:“颜颜,我们走罢。”
我将脸上的泪一把都抹去,换做坚毅的神色,清光涟涟地看向他,“你不必劝我,我都知道的,我们要对得起凝玉的牺牲。”
我与他携手立起,朝着高峻嵯峨的宫殿看了最后一眼,然后绝然离去。
颜倾天下就中与君心莫逆8
我心底犹如而生豁达之情,索性什么都不顾,索性什么都不管,就让我彻彻底底地疯上这样一回,让我彻彻底底地任性一回,让我彻彻底底地放纵自己一回。我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跟奕析生死与共。无论是谁,是天是神都拦不住我们。温静坚忍如凝玉,都不惜性命要成全自己的一回疯狂,任性,甚至放纵,更何况是我们。
于我们而言,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分离,纵使相见不相识,最难的事我们都一起捱过来了。在跟奕槿和皇宫决裂之后,若天不假年,我们就死在一起,纵然这世间的种种阻力,能拘囿住我们的躯壳,但是绝对无法左右我们的魂魄,如此一想,心里坦然无惧,比之先时从奠山下来时,心神愈加舒泰豪迈,当时还问他我们应何去何从,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问了,只要有高奕析在,就有颜卿在。我曾经最大的畏惧就是失去他,现在有他在,我还好畏惧什么。
出帝都城门的时候并不顺利,皇宫里派出的飞骑已火速赶到,传令城门捉拿逃选出宫的韶王与其同行的女子。当我们被困在一道城门里面时,看着四周高高的城墙上渐次燃起明明灭灭的火把,将透出青黯色的古老城墙照得蒙昧不清。
“捉拿韶王和与其同行的女子?”奕析含着戏谑的口气道,“从这里可以看出两点,第一其实皇兄还不算绝情,没有即刻就废了我的王爷封号;第二皇兄到底还是顾忌自己的名声,不敢贸贸然地就告诉外界那名女子就是皇后。”
我环视四周,半是挖苦地笑道:“韶王殿下,我们都快被包围成瓮中之鳖了,你居然还有闲心情在这里不着边际地贫嘴。”
“怕什么?”奕析挑俩人挑俊秀的眉,在一重灯火的映照下,他的五官越发挺拔英秀,意态湛然,宛若神祗,他指着浪声涛涛的护城河给我看,神色中依稀带着少年时的飞扬与狡黠,喊道;“大不了我们两个一起投河,这条护城河深有六丈,里面泥沙滚滚,我们跳下去,若是捞不上来,咱们就算身河底,死能同穴。若是捞上来了,两人的骨和肉都混在一起,谁也分不开咱们,还是得挖一个大坑让我们死能同穴了一”
奕析喊得嗓音极大极响,好像恨不得让每一个人听见,我们要殉情的消息。我忍不住苦笑道“好好好,我的韶王殿下,颜卿这辈子注定只能跟你合葬了。”
“报!”一声尖利的啸声划过中空,只见一名朱紫官服的人策马赶到,声音洪亮地命令道:“快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