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如是不耐烦,“碰”的一声,杯盏被拂落在地上,她道:“够了,黄缃你不用再说了,庭修做何想本宫不想管,本宫是不会将前途压在一个人的良心之上。”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低,透着一股阴冷之意,赫然道:“本宫绝不坐以待毙!”
紫嫣的最后一句话就像石子狠狠地砸在冰面上,石子尖锐的棱角刨起无数细碎的冰屑,如轻尘般张牙舞爪地飞在空中。
我站在两重碧纱后,脚步如生根般再也走不进去,最终还是悄悄地退了出来。我看得出来,紫嫣这段日子心神不定,像是遇到极棘手的事,不过她对我却是只字不提,看她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来情势还要再严重些。我今日无意听到,一时也拿不出主意应对。
我离开漪澜宫时,留下话,让宫人传报给紫嫣就说我来过了。出了漪澜宫,扶着湛露的手慢慢地走回去,湛露瞅着我的眼色,愔愔说道:“娘娘似乎忧思甚重。”
正值深秋,花木稀落,枯瘦的草尖上时而覆着胭红姚黄的落叶,抬首看到约有占地一亩之广的柏树林,在清疏的日光间葱葱阴阴的墨绿色浓得发亮,如碧色沉沉的墨玉似地,天高云淡,周遭盈着平静安谧的气息,但谁又知道看似宁静的表象之下秘密酝酿着什么。
我神容淡淡,喃喃自言道:“多事之秋,大概也不会到此为止。”
湛露惊讶道:“娘娘你在说什么?”
我清浅而笑,眼角的余光一瞥,瞧见秃叶的枝桠缝隙间,有人影远远地走过。我略微留意了些,示意湛露噤声,走近两步看。那名领头的女子衣着富丽修洁,那仪容气度应是贵族仕女,虽然隔得远,而她又正好朝着西面的宫室去,在我所站的位置仅看到小半个侧脸,但我瞧着有几分像是五公主端仪。
我轻轻道:“湛露你来看看,那人可是端仪。”
湛露眯着眼看了一会,“恕老奴年纪大了眼花,不过大概就是罢。”
端仪是丰熙帝所出的公主,亦是奕槿的皇妹,她出现在宫中倒是不奇怪。只是端仪公主行事向来乖僻高调,奇怪的是她今日有些行色匆匆,过去的路线又好像正是甘露宫的方向。更奇怪的是她手中还携着一名小男孩,那男孩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看不到面貌,但通身的服饰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畏畏缩缩地跟在端仪身边。
我偏过头,说道:“湛露,本宫记得五公主似乎未曾诞下子女,她身边的孩子是谁?”众人皆知,端仪自丰熙年间下嫁庞氏,算来已有十多年,但她从未有过一儿半女,而今日她带着一名年幼男孩出现在深宫,怎不让人心生疑窦,虽说皇室中传言端仪喜好男色,甚至公然携带面首出入宫禁,但是眼下这孩子的年纪过于幼小,总不至于是端仪蓄养的娈童罢。
湛露摇头,道:“老奴也不知,不过想来既然与娘娘无关,娘娘也不必耗心思深究了。”
颜倾天下天意从来高难问4
我名义上虽是皇后,但更多的仅是领着一个皇后的虚衔,中宫之权旁落甘露宫,由灵犀夫人一手把持着,其下有毓妃、敏妃、瑶妃等人协助,毓妃诞有皇四子,而敏妃诞有公主颐玉,即使瑶妃论资历高过她们一大截,但两人皆有子嗣傍身,且正值青盛之年,瑶妃的协理六宫之位多半是被架空的。
我惫懒管这些事情,眼下灵犀虽居夫人之位,却掌握着皇后的实权。如果可以,我情愿将这皇后的名分也一齐让给她,让她实至,名归。
掀起的风波似乎都平静下去,原先惊动了整个前朝,闹得沸反盈天的韶王谋逆一事,如同石沉大海般,随着封后典礼的完成,在刻意的操纵运作之下,不再被任何人提起。
我登临凤位,韶王得到赦免。纵然我一生都幽禁在皇宫,我亦是无怨无悔,可怜的是樱若,稚子无辜,却偏偏是她受到连累,从此沦为人质被扣押在宫中,也不知何时能重见天日。
尽管我知道樱若就在宫中,但我从来不敢在奕槿面前提起她,更不敢妄自恳求奕槿放过樱若,唯恐一个言辞不慎,反倒激怒了奕槿,令樱若陷于险地。
正在我为樱若而日夜悬心时,自轩彰十二年以来就波折不断的后宫,又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回处在风口浪尖的不是我,却是紫嫣。
这一切祸端来自于早些年就猝死的颖妃,我从前在宫人口中听过关于颖妃的只言片语,只知道言氏颖妃出身官宦世家,其父曾在南地供职,是一介外官,后调来帝都官拜盐务御史,颖妃论容貌不是一比一的出挑,难得的是天资聪颖,饱读诗书,文思敏捷,还自幼精通南蛮语言,故得圣上赐予“颖”字为封号,但宫中对于颖妃的死讳莫如深。大概只晓得其父触犯法纪,获罪身死,而是否因此令皇上迁怒到她,却是不得而知。
当年颖妃之死,受其父连累而遭厌弃的说辞,不过就是含糊地搪塞外界。颖妃曾于轩彰七年诞下一名皇子,而她真正的死因,是她的这名皇子,后来被查出竟然不是高家血脉,嫔妃淫乱后宫,混淆皇室血统,其罪不在小,故致使天威震怒,不仅颖妃难辞其咎,假皇子被处死,其家族亦是连坐问罪。
现在时隔四年,原本被掩埋在宫廷旮旯里的旧事,被骤然揭发出震惊六宫的内幕。颖妃当年生下的确实是皇家血脉,不过有人买通接生的太医,暗中将皇子调包,一招蛇种充龙裔,以此诬蔑颖妃。据说当年调包皇嗣,构陷颖妃之人就是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