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由觉得心智消沉。之后看着宫人们上前将玉笙拖走,像是拖走一件废弃无用的物什。我整个人像被魇住了,迟钝得如同木偶,无沦紫嫣如何地唤我,我就是不答应。
原是要审问玉笙,不想到她触柱自尽,此时,殿外一名太监垂首进来,尖着嗓子道:“回察皇上,奴才命人搜遍整个冰璃宫,都未发现晦奴女医的踪影,许是让她得到风声,先行逃了出去。”
“逃了?”奕槿神色似是不满,耸然挑眉。
“皇上息怒,眼下能做证人的一死一逃,估计都问不出什么了。”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太极宫中异变横生,己非人力可以掌控。灵犀冷眼旁观许久,终于肯出声,她正要出言去劝,“皇上……”
“慢着!”紫嫣截断了灵犀的话,抢在前面道:“皇上可否愿先听臣妾进得一言。”
紫嫣豁开群裙朝奕槿跪下,她神情郑重无比,隐约含着悲愤之色,再三顿首,凄声道:“臣妾今日向皇上请罪,臣妾约束族人不力,致使其犯下滔天大罪……”
灵犀冷哼,说道:“慧妃真是不会挑时候,当前是怎样的情景,就算要为族人请罪,也应先放在一旁,皇上现在哪有空再去理会这些事?”
紫嫣朝灵犀隐秘一笑,不疾不徐道:“此事紧要,绝不亚于宸妃与韶王一事,宸妃和韶王之间是否受人诬陷,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臣妾要禀报的一事,却是人证、物证俱全!”
原本风起云涌的大殿之上,陡然再生变故!众人分散的目光,瞬间就被拉扯到紫嫣和灵犀两人身上。
灵犀脸色登时苍白如瓷,声音中隐着一线暗哑道:“娘娘措辞请三思,一言一行,皆是能召来祸患。”
“夫人怕了吗?本宫没不怕过。”紫嫣冷声质问,“夫人除了名字中有个‘婉’,本宫还真看不出,你哪里还配得上‘婉娩容与’的这四个字!”
话落,自从紫嫣进来,我就觉察出她的手心中始终握着一物,此时皓腕一翻,一枚碧玉鱼赫然伏在她白皙的掌上,灵犀见之,登时神情大骇!
颜倾天下 清商惊落怎堪恨4
“太后驾到!”正在这时,庄严肃穆的声音破空传来。
四扇错金嵌银的朱紫殿门再次被推开,夜间清寒幽凉的气息,骤然拂进了深广的殿宇,令人泠然一惊。像那声“太后驾到”,猝不及防地落在众人心头。
谁都想不到,太后会深夜冒雨而来,太后身着石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绣着青烟紫绣游鳞和一缕缕朱紫团花暗纹,家常衣衫,愈发显得沉稳高雅,花白的发丝拢成低髻,因是匆忙而来,髻上两侧各压着一双嵌南珠凤凰翠簪,那颜色乌翠沉沉,一如太后此时的脸色。
太后进来时,被人左右搀扶着,右侧是亲信高嬷嬷,这倒是没什么可奇怪,但是站在太后的左侧之人,竟是静妃颜凝玉。
众人狐疑的眼风顿时刺刺地刮向静妃,而凝玉跟在太后身边,只是一壁地低着头。皇上先时就金口玉言说过,不准以此事惊扰太后,一贯性情最为柔顺怯懦的静妃,竟然胆敢拂逆圣意,私自出宫,前往阴山行宫将太后请来。
尽管诸多惊愕和疑虑,但是太后亲临,任谁都不敢怠慢,衣裙软软的窸窣声中,殿里已跪倒了一片。
灵犀见到太后,轻唤了声“姨母”,正要接过手去扶太后。不料太后沉着脸,连往日的面子都不给,伸手一把将她拂开。灵犀面对太后突如其来的冷淡,脸上掠过难言复杂的神色,却不得不连同其余嫔妃一同跪下。
太后而色沉凝,连奕槿向她见礼都不肯领受,她不说一个“起”字,一干嫔妃更是跪着不敢起身,大殿之中,顿时静得仅闻呼吸之声。
当太后走过庞徴云身边时,袖底伸出戴着犀角嵌红翡戒指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色微微柔和,缓声道:“云儿,哀家当年果真没有看错你。”太后虽未再说什么,但目光一触及奕析,却是骤然严厉几分。
太后凤驾亲临,太极宫中原本弦绷欲断的情势,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太后衰老的脸上,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是精芒掠过,逐一地扫过跪在地上的诸人,“哀家多年离居天颐宫,因身子不济,对宫中的事也是有心无力。你们现在倒好,上头一来没有太后管制,二来没有皇后弹压,将那些兴风作浪的手段学了十足。往日仅仅在宫闱之中小吵小闹也就罢了,现在看来竞是一个个功力见长了!”
众妃见到太后训斥,皆是又惊又愧,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太后平日温厚和静,但当真疾言厉色起来,无人敢拂其怒意。
太后刚才叱责众妃时,声息偏急,高嬷嬷为其徐徐地拂背,此刻太后轻咳两声,略略顺缓了气。
“宸妃。”她旁若无人地朝我走来,而高嬷嬷在旁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看着我,悠悠叹道:“当初立后前夕,哀家特意叫你到天颐宫中来,你还记得哀家当时说过什么吗?”
太后尚在病中,精神欠佳,目光并不严厉,但是落在身上,却是如同密密地芒刺在扎。我颤颤阖眸,我当然记得太后当时说的话,此刻浮凸在脑海中,当真是清晰到连一个字都不会落下,“你要一心一意地坐好皇后之位,定不可心有旁鹜!否则哀家断断然容不得你!”
“臣妾记得。”我苦笑,我记得太后说过,那也是她给我的最后警告。
“唉!唉!”太后连连深叹两声,沉沉的尾音在空阔的殿中拖得益发深远,她扶着高嬷嬷的手,看向我的眼神中掺杂着悲悯和痛心,良久,她肃然高声道:“宸妃惑乱宫禁,离间皇族骨肉,祸心包藏,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