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我猛地止住脚步,毫无预兆地唤出一声
玉笙似乎在走神,听到我唤她,肩膀悚然一动,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半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应声:“小……姐……玉笙在……”
“我刚刚是怎么了?”我眼神迷濛,如是中咒地去凝视着自已的右手,一如往昔的苍白赢弱像是毫无一分力道,“我竟然能将……”
“小姐……不要说了……”玉笙惊惶地扑上前,将我的手给牢牢地摆在手心,“我们还是先回宫去罢。”
我一直觉得那日的事情不可思议,翻来覆去地想不透。后来宫外传来端雩孤身离开公主府,多日寻觅末归的惊人消息。我听闻此事,亦是大惊,倒是将先前与韶王妃一事有些淡忘。
宫中正值多事之秋,九公主的事更是一团乱麻。闹到这一步,纵然奕槿和灵犀如何遮掩,太后那里断然是瞒不住了。太后闻此惊痛交加,不顾病体,当即从阴山行宫摆驾回到帝都城中,见到公主府中空空如也,再加上一经数日,搜寻未果毫无音讯。太后的精神因此大受刺激,虽在人前强撑,但忧愤攻心之下,原先稍缓的病势顷刻间严重许多。
端雩是太后与先帝唯一的女儿,人之常情,太后对这个女儿自然爱若掌上明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年迈之人,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太后的性格一向温厚宽容,甚少动气。但最近,太后身边的近侍都在窃窃地在谈论,说太后那日当下就动了肝火,将灵犀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太后素来疼惜灵犀这个侄女,将她当成与自己生养的女儿无异。现在如此,可见太后怒意之盛。何况,灵犀向太后隐瞒端雩之事,多半是出于奕槿的授意,如今灵犀受了叱责,奕槿的脸上也是不太好看。
日子一天天捱过去,离端雩失踪已有五六日的功夫,她就像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皇宫中派出禁军,扼住了帝都城全部的进出,且在四通八选的路段都设有关卡。太后心急如焚,奕槿更是严令示下,务必要将九公主找回来。
她一介柔弱女子,出了宫禁和官邸,还能去哪里?
端雩这辈子,生在皇宫,嫁入将门。身份尊崇高贵的帝女,注定了她生来就是要被千宠万爱,注定了她生来就是要享受世间泼天浇地的富贵荣华,目之所见尽是锦绣靡丽,耳之所闻尽是安泰祥和。她这样走了,娇矜持贵的公主,不知世间辛苦,一日寻不回来,怎不让人担惊受怕一日。
我为端雩之事感到震惊,那到底是怎样侵骨入髓的心灰意冷,能让她抛弃公主的身份,抛弃相对十余年的夫君,甚至抛弃血脉相承的三个儿女。她统统都不要了,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好,皇族中的至亲也好,绝望到只想孤身离开。
我想起某日在太后那里,看到太后哭得伤心欲绝,而庞徵云、丽殊和灵犀一千人等围在太后身边温言劝慰,太后那时垂泪道;“这孩子任性归任性,但心思恪纯。眼下说走就走了,她哪里晓得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太后说话时,声音打着颤儿,夹着破碎的泣音,让人听着觉说不出的粗噶和凄恻,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灵犀等人皆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就如太后所说,端雩行事索来任性而偏激,不计后果。此举虽出格大胆,但不由冥冥中感慨,我倒是不若她了,她还能有任性的权利,想要出走就出走,谁也拦不住她,出了宫墙府门,就是海阔天高的自由之身。可是我呢?念及此,唇角不由染上一丝苦笑,我就连一死落得清静都做不到,自从上回我拿剪刀架在脖子逼迫奕槿后,他就命人要密不透风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绝不可再让我有机会自寻短见。
他铁心决意了不肯放手,我怕是至死都不可能离开这个皇宫。我剧烈地咳出几声,喉咙溢出腥甜,指尖拭过唇际,淡淡染上几缕纤薄的血丝,苍白之上的嫣红,衬得那血液的颜色愈加鲜艳而娇嫩。
想想也罢了,都罢了。这具沉疴难挽的身体,还能有多少时日?那日说要出官,一半是羞愤难当,一半也是在赌气。我现在这个样子,残损不堪的体质,残损不堪的记忆,就算出了皇宫,我还能去哪里?奕槿和皇宫不是我的归宿,那何处会是我的归宿?纵然种种不甘,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样消颓地想着,一颗激荡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死寂前些日子,樱若在御园玩耍时,不慎坠马。惊吓不小,但所幸人还安好,在王府中养了几日后,那顽劣好动的性子就闲不住了,跑进宫中来找人玩。
这天正好和三殿下一起在我宫中,樱若和三殿下舒皓一段日子不见,小孩子之间倒是亲近和睦许多,不像从前那般一味地淘气斗嘴。
我静静地坐在镂花朱漆填金窗下,看着正在堂下玩耍的樱若和舒皓,稚子无知亦无忧,哪里管得着大人们近日个个都愁眉不展,忧心忡忡,还是顾着自己玩罢。芳芷在他们中间,俨然是一位大姐姐,三人凑在一起拼七巧板,笑语晏晏。还真是应了玉笙先前的话,芳芷活泼开朗的性子,应该跟樱若很合得来。
樱若拍着两只肉绵绵的小小手掌,轻快地一溜烟就跑到我跟前,童音娇脆地叫“宸妃娘娘你看你看,樱若拼得是不是根像一匹大马?”
我容色和悦笑着,美容中流露出漾漾的暖意,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道;“真的很像。”
在旁侧服侍的宫人们见状神色舒缓,自从我被奕槿从公主府中强行带回,在冰璃宫中大闹一场后,我整日愁恨郁结难散,再难看到有真心欢愉的笑容,就算有也不过就是樱若郡主来冰璃宫中时,寥寥难得的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