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神情中似有几服之意,话语间显出几分少女的稚气,“自幼在婉辞心中,师父的医术就是无人可比的,心中想着要探究这晦奴一番,到底是师承何处,还是天纵奇才,无奈她都不爱说……”
她右眼外侧的泪痣一时恍若眼珠般有神,“你说这人奇不奇,表哥……·”
弈槿紧蹙的眉头又深了些许,最终还是未说什么。
午后的困顿早就消磨过去,看着窗外半盏茶功夫前还是晴丝如缕,现在一小块沉沉暗红悄然抹在西角的天空,宛若一瓣剥落的红漆,又如一滴墨珠在水意漾漾的空中逐渐地化敞开去。
应已是未时了,晦奴端来药给我,墨黑浓稠的药汁,盛在清珊瑚绿玉碗里,气味扑鼻难闻,我看一眼就觉得喝不下去,伺候在旁侧的一名小婢女,正从黑陶锡金双耳壶中剔出两勺雪花洋糖,仔细地搅动着化在水里,是为我解服药后口中苦涩之用。
晦奴此时却有些心有旁骛。唇角含着一缕似笑非笑,自言般说道“今日那位灵犀夫人似乎不简单。”
我苦皱着眉喝下一口,随意问道“有多不简单?”
晦奴不着边际地哼了一声,“她这种人若还自谦不通医术,先不说远的,单说这太医院都可能掀翻了去,要他们作何用?”
我抿唇浅笺,晦奴性子素来沉闷得很,难得今日能主动跟我说上两句。
“是谁要掀翻朕的太医院。”一把清朗的男声陡然传来,我与晦奴皆是一惊,抬头只见弈槿走了进来,豁张的英眸微含笑意,竟是无个人通报。
晦奴焦黄的脸色霎时一阵不定,屈膝行礼后与一通侍奴婢从齐齐告退,弈槿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留驻一下,神色淡倦地挥手准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依然是温存而怜爱,蕴着悠然厚重的情意,我面前的药俨然只喝过一口,他的手措上我瘦削的肩骨,叹道:“竟是这样瘦了。”
他面朝我坐下,端起那满满一碗药,鼓起嘴小心地吹凉了才送了一勺到我唇边。
我神色郁郁地扭过头去,偏生不喝。
弈槿知道我是在使性子,将碗放下,硬是将我的身子扳过来搂在怀中,“颜颜,又为着什么事不高兴?”他抚着我的侧脸,一壁温言笑着道“什么事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身体来置气,先将药喝了罢,放得冷了更苦。”
“你不必这般来哄我。”我冷淡道,说着拂掉他的手,还拼命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人峭然孤立地站在他面前,抬眸与他对视着。
我从未对弈槿这般,他为我突如其来的反常感到惊愕,问道“颜颜,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他,白玉般的齿紧咬着下唇,心底溢出一股难言的涩意,绞着肺腑道:“你说过是真心待我,一心只以我为妻,可是体早已有了慧妃、颖妃,还有灵犀等人,为什么还要招惹我,我对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体大可以来骗我……”
弈槿听到此处,惊骇的苍白汹涌地漫上他英俊的面庞,竟是如僻雷亟般,他一把上前将我格外大力,并带着些微租蛮地抱入怀中,双臂霸道地压制住我的挣扎与乱动,他完全不是往日温润雍雅的样子,他的昵眸也失去了往日的澄辙,大惊失色道:“颜颜,你是不是听闻了什么,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我的话说到一半,骤然被掐断,瞪吲眼睛愣愣地看着有些陌生的他,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殿中一片死寂,唯有紫铜龙头衔珠更漏“滴滴答答”地发出响动。
我们两人就这般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我忍不住,两汪盈盈的泪水逼出眼眶,我低声道:“我没有听闻什么,也没有人对我说过什么……只是你……”我抬起头,那双剔遥的眸子经泪水冲刷愈加清亮迫人,“你……”
那刻,喉咙间多少话呼之欲出,我竟是说不下去,脑海中乱糟糟地一直回荡着那天玉笙说的句话,“他曾对小姐很好……小姐也喜欢他……你们还结成夫妻……”还有,还有一句,她说出口时我正满怀欢欣地跑向弈槿,将它遗弃在身后,“他当你是此生雌一”,那句轻飘无力的话在我脑中
如百斤重的石磨般碾米碾去,直让我头疼欲裂。
睢一。
我蓦然收住眼泪,什么是唯一。
他已有了无数妃嫔,我居于其中一位,是否还是唯一。
还是这个唯一另有他人,这个猝然升起的念头让我想都不敢想,自己竟是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奕槿见我情绪平静些,温柔地拥紧我的身体,湿热的唇贴着我光洁的前额,喃喃道:“颜颜,我不曾骗你,你的确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亦是一心只以你为妻。但是作为帝王毕竟有太多不得己……”
说到“不得已”三字,他像是忆起什么痛苦的往事般,日光如司被大风猛地扑到的烛火,剧烈地摇晃一下,“这些事我会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好么?”
说到最后一句叫,他的语调已是在恳求,字字拳拳真挚得要呕出心血来。
我鼻尖渐渐丝延开酸热之意,眼眶一个劲地涩痛,泪水却是留不下来,想到先叫他如此厉声地对我讲话,我道:“你刚刚是在气我么?”
弈槿坚定地摇头,“我从不会气你。”眼神间沉淀着墨色浓浓愈加温柔,“要气也是气你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我们之间气氛缓和,弈槿忽然“哈哈”笑了,屈起手指用力刮一下我的鼻梁,道“颜颜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吃醋,不过兴许年纪长了,这坛子里醋的酸味也越重了。以前还兜得点到为止,现在学会了苦闹,这小性子也使得越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