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过了很久,画师还在作完画便恭敬退了出去,德妃王薯语似是神色焦虑,职手申绞着帕子来回踱步,整个殿中显得静悄悄的。时至三月,去岁的残雪已消融,隔着糊在窗格上的碧纱看去,庭中栽着的几株桃花正开得红粉艳艳,娇软轻盈。
嘉瑞缓缓立起身,身上依然穿着那悉嫣红的嫁衣,满头的渐沥怍意的珠铰流苏也不曾摘下,走近那幅墨迹清新的画仔细看着,这幅画原本是要先送给丰熙帝过目,但嘉瑞开口留了下了,待会再命人进去。
嘉瑞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正心思不定的暮语,道:“暮语,你看看,觉得可有几分像。”
“尘儿。”暮语踌躇片刻,此时股中已无他人,唯有暮语从王家带来的贴身奴嫜尔容,她终于按捺不住,道;“你真的要嫁到北奴击么?”
嘉瑞闻言微愣,旋即回答道;“是,我要帮助哥哥做最后一件事。”她吐息轻邈,却是不容反驳的断然。
“不要去,你们要联手剪除了北奴王……”暮语颤颤地咬着唇,那话说到堆后唇齿间冒出一个哆嗦,竞硬生生地说不下去。
“你猜到了?”嘉瑞看着她一眼,冷静地道
暮语眼中蕴藏的惊忧之色穿过细细的睫毛覆盖而透出,她上前握住嘉瑞的手,她手腕上一取白玉镯,与嘉瑞佩戴的莲花宝珞“玎”地相碰,她道:“尘儿,不要去,真的不要去,你知道的,这龋后一件事岂是容易做到……想以前太宗一朝有位清滴公主嫁去乌闽,地在新婚之夜袖怀匕首刺杀乌闽王,结果她后来……”岳说到这里就像是被扼住了。
嘉瑞面容沉静地凝视她光芒闪烁的眸子,点点玉笋般的指尖理着插在鬓角簪子垂落下来的细细碎银流苏,下手重了些,有一缕轻轻地打在耳边,沙沙作响。
嘉瑞面朝暮语莞尔一荚,“你放心,嘉瑞不会是清墒公主。”
她举起绣纹烂漫的红茜广袖遮去半张脸,近乎完美的笑容中透出三分妩娆三分狠绝,“而且,嘉瑞也不会像她那般愚蠢,就算当年清消行刺成功,乌闽王当场毙命,而她身边强敌环伺,万万也难逃一死。一己之身的生死倒也罢了,只不过此鲁莽冲动之举,非但不得半分益处反招祸殃。纵然那乌闽王已死,有的是儿子兄弟可以继位,倒给他们落着了兴师问罪的把柄。”
“现在北奴王歌珞膝下已有五子,论兄弟更有歌玮等人,欲其瓦解自然不可冒进……”嘉瑞谈论政事时犀利透辟的洞察力丝毫不输于男子。
“尘儿……”暮语蹙着两弯细眉,打断她的话,“我听不懂这些,也不想昕这些,我只关心你的安好!尘儿,我知道体扫幼聪颖,读书甚多,若论心智筹谋许多男人都不及体,体虽足智多谋,可是北奴乃虎狼之所,北奴王又岂是善与之辈,我怕你……”
“暮语,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嘉瑞轻轻伸手,指尖拂过画中入含笑嫣然的面庞,那画师技艺卓绝,臻于至境。画与嘉瑞半人几乎一模一样,那缕衔在眉梢眼角的清傲高贵,亦在灵动的画笔下流露出淋漓尽致,雪色明洁的脸颊上薄薄地染开一抹红晕,像是新嫁娘欲说还羞的娇怯,嘉瑞看得怔怔,叹道:“画得真像,却又不是我。”
暮语方才被嘉瑞拿话一挡,顿时无言,看嘉瑞的目光依然盯着那幅画,她沉默良久,雪白的贝齿微露,终于咬牙道:“好好,我明白你的性子,从来你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了。那么我再问堆后一句……”她敛息,“休若离开,那弦子……”
蓦然听得这样的话,嘉瑞的眼神滞了滞,在她的眼底压抑在一波澄明之下仿佛涌动着苦涩和无崇,握住她的手情恳道:“暮语,我唯一能将他托给你了。”
殿中蝉翼般的锦帘轻飘,隐隐地似有婴孩微弱的哭泣声,脆生生地像只乳猫儿在叫一般。
暮语将手“嗖”地抽出,回头命尔窑将孩子抱来,因不足月,婴儿的显得身量格外小,浑身的皮肤红红皱皱的像只小动物,偶尔哭出几声也是短促无力的。
暮语当心地接过来,爱怜地看着那张褶皱的小脸,像是下定决心做最后一搏般,将弦予往嘉瑞怀中一推,终于忍不住尖声叫喊道:“尘儿,体走啊,体带着你的孩子离开皇宫啊!他不值得你为他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暮话此言一出,嘉瑞和尔容俱是昕得齐齐惊骇,幸好此刻不曾有外人在,但她这话实乃是大逆不道,若是被有心人窃听去,不知要惹出多少惊涛骇浪的事端。
嘉瑞将弦子交给尔容,箭步上前就堵薯语的嘴,急道;“暮语,你毕竟是宫中的人,这种话万万不可说了!先不说别的,就是你睦姊听闻也容不得你!”
暮语一把捋开嘉瑞的手,倒不似平日半分柔弱的样子,眼中光芒愈盛,切切道:“尘儿,其实你心中也清楚,我可有半句说错了?不值得,真的一点都不值得。他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的江山,可有半分为你设身处地想过,满口亲情道德只会拿来糊弄别人,什么‘舍一己之私而全大义’说得如此正气浩然,他可想过,为了他自己毒杀兄弟、逼死先皇而夺来的江山,要推着你入火坑的时候,他才是最大的自私!”
“不要说了!”嘉瑞直感觉胸口滞痛,听得“毒杀兄弟、逼死先皇”八个字时,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一下,溢出唇角的一句呓语轻轻,“那件事我也有错。”
“为什么不要说!”暮语此刻全然不同以往温柔婉默的性情,厉声厉色地逼视道;“尘儿你到现在还自责么?其实不全是你的错,毕竟你也想过要弥补的,当初晋王死后……”说到晋王二字,她的声音还是颤抖一下,“你是如何地求他,求他饶恕晋王府一千人等,呵是他却怎样,到最后非逼得你走上盗取令符、离官远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