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析沉思道:“好像唱的是还俗歌,我听庞雍提起过一次。”
“可是出自庞才子的手笔?”我随意接口闻道,歌词浅白,直指人心。我心中竟然奠名有些感慨,红颜娇美,任何春花秋月都不能夺其一分光辉,想那摒弃红尘的世外之人,都可以“早早地蓄了头发,嫁个俏冤家”。可是有些人不是世外之人却陷于尘世圈圄,倒是要不得那份洒脱无忌了。
“应该不是。”奕析答道,他饶有兴趣地问我:“我们就在这里寻个去处,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这地方早让庞雍捷足先登了,我可不要。”我摇头道,其实我是不想离伏眠太近,却是浅笑着用手轻捏他一侧的耳垂,嗔道:“日后可不准你一直去找那庞二公子了。那人口是心非的,说要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心里却老是放不下帝都那边的事,时不时地要提起来。你跟他一起也学得个‘近墨者黑’。”
奕析抓住我的一只手,笑着揶揄我道:“就知道你是个小性子,女人的醋都挨个吃遍了,现在开始轮到男人了。”
“我劝一句,你就将爱要性子,爱吃醋的罪名给我编排上了。”我佯怍微恼,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踮起足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可是犯了七出么?”
“犯了七出,我也舍不得休了你。”奕析笑着使坏,顺势揽住我的腰,我一时站不稳软软地贴在他身上,足畔杏黄金缕鱼尾散花裙亦是贴紧了他的白绸玉阳衫子。
我面色一赤,在他胸口轻捶一下,啐道:“愈发贫嘴滑舌了。”
樱若此时骑在景平背上,套在手腕上的银钏轻灵得丁玲作响,碧桃儿护在她左右唯恐她摔下来伤到,三人正闹得不亦乐乎。
“颜颜,你看樱若的样子。”奕析笑道:“等到她长大些,我这当父亲的一定要教她骑马。”
“好好,你教得好,但是我教得一定也不差的。”我不服气地道,我的骑术虽比不得男子,但是比一般女子已要好出一截。
奕析不与我争,但我却有些心动地牵过缰绳要骑上马背,奕析没有阻拦我,只是小心地在身后扶了我一把。
“你放开,让我自己来。”刚骑到马上,着马脖颈处光滑如缎的皮毛,我就一时兴致上来了。
奕析的背后是烂漫到如火如荼的阳光,清远峻拔的眉目,在含笑间睫毛都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他学着我跟樱若说话的口气,道:“你也是当心些,奠摔着自己和……”
“我自然知道分寸。”我淡淡挑眉,不由得任性蛮缠起来,“不许帮我,让我自己试试骑术退步了多少。”
“好,都随你。想当年,阿九骑马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陪着她的。”奕析目光纯辙清明,难得看到我能如此开怀。
我骑在马上,迎面清风朗朗,吹拂得人心情舒泰,骑速不快,些微的颠簸让我感到身形似乎轻盈如蝶。
“奕析……”我回头嫣然一笑,朝他挥着手中湖碧色的绢子,料子质地轻薄,在风间吹得舒展开宛如一双翩然欲飞的翅膀。
此时,毫无预兆的,我蓦然间感觉左臂像是被抽离了每一分力气,一时绵软得握不住缰绳。马还在向前奔跑,我竟眼睁睁地看着缰绳一寸寸从我的手心滑脱,而我的身体也慢慢向后倾去。
“啊!”我惊惧地尖声叫出,宛如玉器倾碎,在场之人皆是遽然一震。
“颜颜!”听见不远处那人,撕心裂肺地低吼一声。
我看不清别的,只觉得人影迅疾在眼前交叠闪过,下坠的身体猛地被托住,稳稳地落在一个坚实的怀中,我的后颈靠在他的手臂上,仰头漫天晃晃金色的阳光刺人眼目,等到能看清时,眸中撞入奕析那忧急万分的神色。
我朝他徽微哂笑,将头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我没事。”
“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奕析沉着脸道,“这种玩笑是随便开的吗?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还这样淘气。”他或许看出我笑中的那抹狡黠,认为我是刻意逗着他玩,以前我也曾装作坠马骗过他,他这次生气定然以为我是在故技重施。
“我没有,我真的是一时握不住缓绳……”我少见过他有怒容,伸手去抚他此刻绷直的面庞,谁知手抬到半,那种骤然无力的感觉又毫无预兆地袭来。
“哎哟……”我的手像是折断翅膀的蝴蝶,在虚空陡然狠狠地打落在衣衫上。
“颜颜,你……”奕析握住我的左臂,看着我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我低头看,顺着洁白的袖管,嫣红的血正蜿蜒地流淌而出,片刻就洇湿了整只衣袖,顺着张开的手指一滴滴落在群裾上。
我蜷缩着躺在床榻上,奕析轻轻地将我从背后托起,一侧衣袖从肩膀处褪下,白皙莹洁的左臂上横亘着两道深紫色的淤青,顺着狭长的伤口诡异的黑色怵目惊心地扩散,如同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
我记得那是上次在湮尘宫中,被婉娅丹姬激愤癫狂之下对我使出暗箭时伤到,皮外轻伤,不知今日早己愈合的伤口为何会突然崩裂。
元君和扶乩听闻我出事的消息,己从伏眠快马加鞭地赶来。我有些虚弱地伏在奕析的肩上,意识混沌。她们俯身仔细察看我的伤势,尽管未说什么,但我还是感觉得到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忧俱,从她们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来,而奕析的神色亦是如覆霜雪的凝重。
他们似乎是刻意在回避我,互相交换眼神就走向外室说话。
我躺在榻上,感觉整个人抽搐似的一阵发冷一阵发热,身下是寸许厚柔软密实的细鹅绒毯子,捂得背上渗出密密的汗意,接着濡湿的薄衫子贴着脊背一阵寒森森地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