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虽是对着公主府的家仆来说,其中指桑骂槐,嘲讽辛辣之意尽显。
“公主对底下人真是管理有方。”林庭修不冷不热地恭维道
“那就请林大人见识是如何的管理有方。”端仪双手收在风毛莲蓬的白狐手抄,朱唇中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本公主说过,既然进了公主府,就要一心一意地为本公主办事,与先前的一切人等断绝联系。本公主自然亏待不了忠心耿耿的人,可是对于那些有舁心的也绝不手软,绝不留情。”
“公主……”林庭修正张口欲言,硬是生生地让端仪阴恻的眼神逼了回去。
端仪忽的提高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显得格外的响亮刺耳,令人为之一震,她道:“本公主说过要让林大人见识是如何的管理有方。”
林庭修暗自敛气,还是来说什么。
端仪继续朝那人道;“本公主喜欢聪明的人,但是却十分厌恶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本公主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
颜倾天下浮沉紫御久栖难5
“噼哗”一声,一盏纹理致密、釉质均白的茶盏在宫殿坚硬的地砖磕得粉碎,在旁边伺候的一名侍女匆忙俯下身收拾碎片,手下飞快地动着却始终低眉垂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光泽华彩的衣袖间笼着暗香幽幽拂动,金丝牡丹披帛宛若流波从内室流曳而出,慧妃扫过一眼外面的情形,声色淡然地朝那两名侍女说道:“越来越不中用了,连一杯茶都端不妥当。”
紫嫣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别有一番疾言厉色在里面,两个侍女被这不怒自威的阵势一骇,“主子饶命。”双膝疲软着颤栗地跪倒在地上。
“你责怪她们做什么?”冷眼旁观了许久,端仪在座位上施施然起身说道,她直视紫嫣,“本公主不喜欢喝的茶就径直碎在地上,多年来养成的恶习惯,一时改不了,一时竟然又忘了这是在你这里。”
谋之末就,先夺其声势。
“公主这样说,只让人觉得见外。”紫嫣朱唇一勾浅茭,她心中清楚,端仪不是闰一时之快的人,不过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的一种手段罢了。旷日持久的按兵不动后,今日端仪既然肯来,就足以证明端仪还不想跟她决裂,她们给彼此都留了转圜的余地。
端仪略显细长的眼眸微挑,“可是我并不想跟你见外,将国小姐。”她故意撤开“慧妃”不说,而是以紫嫣在林氏闺中的旧称呼之,并且暗暗在那四个字上顿了重音,让人听了觉出几分古怪的意味。
“不见外就好,这时间过得倒是快,嫔妾记得公主上次来帝都是半年前了。”紫嫣笑意清雅在端仪的对首坐下,说话时的神态就像平常人家的姑嫂在絮叨家常。
“是有段时间不见,不过可没有半年。”端仪蔑然一笑,说道,“你的记性不见得有以前好了上回在九皇妹那里多留了几日罢了。”
“端雩公主……”紫嫣低吟,脸上一丝水纹般微动的神情,隐在数根玉指轻扶髻间紫晶镶明珠簪的瞬间,说道:“姐妹之间是该多来往,才不会生疏。”
紫嫣叹一叹说道:“公主只说嫔妾记性不好,可嫔妾真真是糊涂,端雩公主向来敬重公主,对
公主不是言昕计从也是能昕进几句话去,哪里谈得上会生疏。况且,端雩公主虽已下降林家,按辈分是我的嫂嫂,人言道长嫂如母如姊,到底是比不得血脉相连的亲姊妹,即使是异母姊妹也是不多妨碍的。”
紫嫣这番话说得深台不露,但端仪自然昕得出里面的冷峭阴讽之意。你既对我无情一次,我也对你无义一次。一报还一报,也算是两相抵消,互不相欠了。
“哈哈……将国小姐说得好,想当年神威将军林瀚玄驰骋疆场,英飒无敌,无奈性情耿直猖介,蛘谋寡计,却难得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要是神威将军能有慧妃一半的城府,也不会落得个无中生有的罪名,牵累全府,门庭衰颓。”端仪突然舒眉笑出声,象牙白锻刺金的鞋尖轻踢一下荼盏碎片,磕在地砖上“叮”地一声刺耳,匍匐地跪在地上的侍女挪动双膝,也不怕锋利的碎片割手,就赶忙捏在手中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紫嫣挥手让在臌中立恃的人全部退下,唯独留下黄缃在旁,她淡淡笑着,只是一取莹莹凝水明眸在清晰中折射出一线迫人的犀利,扶着端仪的手臂让她落座,唇边溢出一声轻柔微弱到旁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公主,这也是嫔妾想对公主说的。如果当年的琳妃娘娘能有公主一半,又何至于身死人手,蒙冤受屈……”
隔着单薄柔滑的丝缎衣料,紫嫣感觉手中握住的臂膀一颤,但是她用劲死死地抓住端仪的手臂甚至带着三分强迫地让端仪坐下。
端仪先是愣住,随即眉毛恼怒一蹙,一手狠狠将紫嫣箍在她臂上的手甩开,一手的五指紧握成拳抵在心口,紫嫣刚才在耳边的细声细语显然戳中了她的痛处,她恶声道;“慧妃说的不错,要是母妃当年能……也不会死在薛氏的那个贱人手里!”
白如玉笋的手捏着一把墨蝶穿花双面湘绣细牙扇,紫嫣掩去半张脸笑道;“嫔妾佩服公主,光是一个‘忍’字,嫔妾就对公主佩股得五体投地。”
空荡清寂的泠雪殿中,郁积的阴气剥离如丝,似乎猝然一下抽得人心腑生疼。黄缃神情木讷地站在紫嫣身后,她嘴唇哆嗦着紧紧抿住。
众所周知,端仪公主生母琳妃早亡,当年她和年幼的八殿下湘王被交与薛贵妃抚养,一段轻描淡写的皇宫往事,然而谁又能想到暗中涌动着怨毒与仇恨的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