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如何让你清楚。”紫嫣陷入深思中,自言般地喃喃说道,沉寂片刻又无端提起另一件事来,“我记得端仪说过,她在宫中看过无数美人红颜逝去的样子,不过那些美人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她特别的好奇拥有倾世之美的女人,等到迟暮之年,是容颜风韵一如当年,还是老到粉褪香残。我当时说毕竟是倾世之容压倒蒲柳之姿,可是端仪偏说牡丹花凋谢,就比不得新绽的桃花。”
林庭修恍然大悟道:“庭修明白了,五公主既然这么好奇韶王妃。到时候庭修就一切看着公主便是。”
“姑姑怕的就是你太明白了。”紫嫣猛然伸手在林庭修额前敲了一下,“端仪是什么人,她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对她耍心机玩手段。你记住,凡事顾好了自己。千万不可以在她面前自作聪明,去做什么‘推波助澜’的蠢事。壅州那里遍布着她的势力,你虽是朝廷茸员,她若是真的要将你怎么样,并非做不到。而姑姑远在帝都,想救都救不了你。”
林庭修深深点头,“庭修这回真的明白了。”
“慢着。”尖尖的指甲敲点在桌面上,叮叮嗒嗒地如更漏的声音。紫嫣秀眉纠结,沉吟道;“韶王妃的事暂时还是先缓缓,做好眼前自己的事才是紧要的。总之一句话,看形势而随机应变吧。”
“庭修切按着姑姑的意思去办。”
“你赶紧悄悄地回你叔叔那里去,就当是仅仅陪着叔叔过来,根本没有见过我。”紫嫣心头略松,“这满澜宫虽是姑姑的地方,但是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一些。你先到泠雪殿,姑姑随后便至。”
“是。”林庭修应道,从这座偏殿中退了出去。
紫嫣的手微微一抬,黄缃就上前扶着,道:“小姐,梳洗完了,我们可以去泠雪殿了。”
颜倾天下浮沉紫御久栖难4
朗空晴日之下,群山密峦恍若惊涛选出,披着一袭直抵天陲的皑皑落雪。雪雾迷蒙的山麓处远远地隐着一痕深黛色的迤逦人影。
一声利箭撕裂的破空声传来,锋利的箭镞像是深深地嵌入了绵软的物什,尾音被兀地掐断。
面目狰狞地扭曲着,轰然倾倒的身体下缓缓地淌出一支支细细的血流,又缓缓地汇聚成血泊,薄薄的覆雪在温热的液体下烧焦般地融化。
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将头撇向一例,即使尽力克制神情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厌恶喉间延长出地声音:“公主……”
山麓一座原供人歇脚的荒凉亭子,已事先被人收拾得干净整齐,飞扬而出的四处尖尖檐角,考究地以皇室气派悬着一层不透寒风的鲛绡。珠灰色的薄帷后坐着一名丽人,姿仪绰约,意态惬然,身后是四名服侍的小婢。底下人一日的狩猎收获颇丰,窜起的火苗舔着铜鼎上雕刻的虎纹,熬得极为浓稠的沥中沉浮着煮得泛白的肉块。
风声肃杀的寂然中,身侧之人皆是屏声敛息,端仪唇角含着茭,香粉螺黛严妆后面庞却是绷得紧紧,目光直直地要烧穿鲛绡,射向那个双膝战栗地跪在雪地上的人。
“哐瞠”,瓷器被大力碎地的声音从亭中传来,紧接着是急促沉重的来回踱步声,掩曳着狠狠扫过地面的华丽裙裾像是蕴着莲盛怒气。
“你自己说吧,本公主应该如何处置你?”
良久,一声冷叱如剑锋出鞘般掷山,无形却有质,跪在地上的那人如被击中要穴瞬间瘫软下来。
那名年轻男子略微起身,“喻”地笑出一声道:“公主今天说想吃野味,难道现在是突发意兴想尝尝人味了?”
“林公子,不,按察使大人。”端仪斜视着睨了一眼林庭修,口气咄咄道;“本公主教训一个办事不得力的家仆,容不得他人置啄。”
林庭修轻“哼”笑着,用手指着倒在雪地上已然气绝的一具尸体,“不过那个人好像不是公主的家臣。”
“那人误中箭矢,与本公主又有何干?”端仪用绢子掩去半抹红唇,倩然一笑。
“可是……公主不是最擅于借刀杀人的么?”林庭修蹙眉道,言辞间挑出一丝暗讽。
女子轻柔的声音蓦地一沉,字字顿音道;“就算我不杀他……你姑姑慧妃……也是迫不及待地要杀他……”
过午的日色黯淡,照在积雪的地上愈加拔洒出一种虚无的苍白。林庭修看着亭中坐着的女人,眉目端然,神情高贵,好像刚刚被射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猎物。她优雅地坐着,保养得当的手指上十根削尖的猩红指甲。唇间始终含着一抹捉摸不适的笑意,那笑意时而是狠厉,时而是嘲弄,时而是阴冷。这样的笑,让杯庭修想到他的姑姑慧妃,两人的容貌差距甚远,然而唇间的那抹冷笑却是有着惊人的共通。
“公主……姑姑并没有这个意思。”林庭修镇静道,以端仪的性格,今日相邀,不可能仅仅就是外出游猎那么简单。
共处多年,她们应该都清楚彼此的为人。
“她的意思……不过就是要我李代桃僵,而她明哲保身……”端仪忽转冷戾的眼神,说道,“既然是弃子无用,落在她手里,还不如由我干脆利落地杀了他。”
林庭修对上她冷冷的眼神直觉得背脊生凉,端仪要杀一个人,是杀给他看,或者是杀给他身后的慧妃看。
端仪忽又笑了,“林大人你说错了,最擅于借刀杀人的应该是尊下的姑姑,拿借来的刀杀人,血却脏了别人的手……”她径直曼步走到战兢跪着的那人面前,盯着那人说道;“可是本公主现在觉得,杀鸡做猴不是更有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