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洞开的官门烈烈地灌进去,如同盘踞在夜色中的一条巨蟒张开倾盆大口,“嘶嘶”地往里倒抽着冷气,里面的昏溟的灯火就像是突起在蛇腔中幽光冷厉的尖齿,幽森而狭长的肠道弥散开腥臭的气息。
就在逼近蛇腔的刹那,提在手中的镂银琉璃灯火,毒猛颤,遮然熄灭,静寂地有雪瓢下来,不觉间衣领处裘毛上又积满雪花,人的呼气暖暖地拂过,化作水珠顺着光滑如级的裘毛滑落。
“哟。”极轻微的呼声,像是踩到了玉阶上凝结的冰凌,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形趔趄一下又站稳
“你在心虚,还是畏惧?”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燃着的火折子将镂银琉璃灯再次点亮,剔透的琉璃晕洇出的清辉中,映山一张宛如上古冰玉般寒澈的脸庞。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人,一线溢出的琉璃清光蛐刃,堪堪地折射在黢黑的眸心,“合罕。”
“不是心虚,也不是畏惧。”那人看着我,微扬的下颁隐约地有锋利的弧度,声音低沉:“嫂嫂。”
“我不是你嫂嫂。”我长长地叹息,唇角染了一丝冷洌的讥诮,“那个在落铁峰崖底粉身碎骨的人才是你嫂嫂,亦或是你现在的妻子才是你的嫂嫂。”
“那么,琅嬛……”眼前猝然光芒暴闪,瞬间照亮了耶历弘半张阴戾的脸。镂银琉璃灯像一片被秋风撙i耻的落叶,“砰然”震碎,掌风劈下,莹光四溅。
我漫目地扫视过地上一层细小冰凌般的碎片,足尖将一簇兀自跳动的冷焰踩灭,悠悠地从唇中吐出:“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你……”齿缝辗转而出的厉音。
“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被幽禁在耶精无天日的地方。”我冷冷地说道,扬手将孤零零得仅剩下根椴木手柄的宫灯扔了,漫步上前质问道:“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是吗?”
铁锁屏障的夜幕下,雪花漫天呼啸飞卷,星芒殷的点点雪光在睛色中暴亮如尖刃。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沉沉阴风夹带着乱雪迎面扑来,耶历弘一双鹰目犀利,“……所幸当初束对你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否则你一定会杀了我……”
“也许会的。”我冷笑着回视。
“那么你现在……”他企图探向宫殿深处的目光被黑暗层层阻断。
“蛇被人捂暖了,就会咬死那个人……”我泠泠浅关道,“可是你现在尾巴能动了,大半条身子还是僵着的,你可不能现在就咬我了……”
“你真是多心了。”
“要是多心了,这多出来的心眼的确是长在我身上,这我清楚。但是到底需不需要多心,那就是你清楚了。”我轻蔑地冷哼一声,“总之今日我可以站在这里,其中不可抹灭有你的功劳。”
轻步踏入那深不见底的蛇腔中,白衣魅影要逐渐融入黑色中叫,我驻足转身,银丝挑绣的白风自胸前越肩一赢迤逦至裙尾娉婷舒展,裙裾寒窄声中我问道:“你不一起进来?”
“不必。”耶历弘生冷地回答。
“不必还是不敢?”我闻言微挑水眸,“那你的那份心意就由我转告。”
“你简直……”他额角青筋道道暴起。
“反正都没有退路了,他可以对你做绝,你也可以对他做绝。”我指尖拈着一朵飞舞而来的雪花,晶莹的水珠悄然滑下,“既然如此,就都别回头了。”
走在蛇腔似获长的宫殿,让我感觉像是走在王陵的深避甬道中,抬头看见高远的灯光,如同一排耸峙的森然利齿,这样的灯光设有照亮什么,只是将这里渲染得愈加翼暗阴沉。每走进一步,都好像是在一滩稠腻的泥淖中愈陷愈深。
“胆小!”一声低喝如同湖面上层层泛起的水纹蔓延开击,我回望一眼身后,孑然的影子斜斜地拖在明净无尘的玄玉地砖上,眸光中不由挑起一缝难以掩饰的厌恶与不屑。
“你在骂谁?”沧桑威赫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看见有人以手支额坐在正中一张螭兽宝座上,体态微斜,微微露出疲乏之色,“你又是什么人?”
心头蓦然浮起惊愕,立即被我不动声色地fk制下士,耶历弘说过这个大殿中除了他,空无一人,那些如影随形的心腹死士都已经被干脆利落地剪除跆尽。
“唉。”我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取山火折子将身侧的一座玉勾盘云烛台上九支牛油巨蜡点了,明煌煌地拖曳出一蹙的光亮。柔和晕黄的光芒流转在我的脸庞,我轻声问道:“现在这里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这座大殿内似乎阴冷之气极重,就像姥姥生前居住的锦心阁,终年厚厚的帷幔四垂,圈制在里面苟延贱喘的空气,就像凝固的血块在僵死的血管中流不动了。殿中无风无波,冉冉燃着的咀烛却是像被阴风击中般,凭空地灭了三支。
我再次将火折了吹亮,正要击点,却听见身后森冷的声音突兀响起,“那三支你是点不亮的。”
“哦,是吗?”我唇边“嗤”地笑出,指间暗暗下了力,像是要将整根火折予碾碎般压在灯芯上,火苗沿着粗糙的纸卷红亮地窜起,又如一双蝶耷拉着薄翅熄灭下去。
“只有你的母亲知道怎么点亮它们。”斜倚在王座上的人冷眼看着我,俏身立在一团灯光中,声音感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回首清冽一关,随道:“她怕是只知道怎么点亮灯,却不知道怎么点亮一个人的心。”
“你真的是她的女儿么?”
“这难道还有假?”我的手探到半挽起的发髻之后,慢慢地抽出簪在发缝问的玉管,覆在脸上的一层鲛绡轻盈飘落在脚边,指尖轻点一例水润细腻的脸颊,略带嘲讽地说道:“这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