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颜颜!”我的声音中颤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极,尝试着移动有些僵直的身体,“骨碌”一动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我紧紧地拖住他,感觉他的身体有些凉,却又是灼热的烫,我伸手一拭,接着棺外微弱的光亮,手上满满赫然是刺目的鲜血。
“你还在流血!”我惊惶道,身上携带的药物已经用尽,可是都没有用,我所做的都没有用,他还是不断地流血,随即流逝一点一滴生命的温热。霎时间心中恐惧、绝望、无助铺天蓝地漫涌上来,自从上次失子后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种痛苦就像一只冰冷锋利的爪子在心窝刨剐,因为它深藏在我的血肉里,所以我根本无力抵抗。
我听见耳畔极轻微的声音传来,像是拂过千重苍苍蒹葭的风,染了白霜的清冽悲凉,“我也许不行了。”
“你胡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说这样的傻话。”眼泪支离破碎地坠落,一滴滴被他身上的衣料吸平,湮灭无踪。我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着低低的哀泣,将头抵在他的脖颈处,感觉他柔柔的呼吸拂过我额前蓬松的发丝。
“除了上次在凌虚台,我好像都没有见休这般哭过。”奕析的声音中透着仿佛f刻就要沉沉睡去的疲惫。
“为你哭做什么?为你们哭做什么?我那么爱她……那么需要她……她还是丢下我一人……现在……现在……”我赌气地说道,单薄的双肩随因哭泣丽急促的呼吸,一上一下地耸动着,发丝温驯地蹭着他颈间的肌肤。“……你也要丢下我了-……”后半句话被选出喉间的一声呜咽而冲散得破碎不堪。
“我从未想过体会如此地为我哭。”他道,“如果可以,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人。”
“傻瓜,你为什么要来?你本不用管我的……”心中充盈着的悲绝像是要喷薄而出,我伏在他身上哭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追山来?”
“我来……”黑暗中唯有他的声音如馥郁兰香涌动,带着一贯的轻松说道;“……跟你死能同穴……”我一时震住,如罹雷殛。
“颜颜……”他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颜颜,我从前的名字。他道:“我知道你非拿回夫人的骨灰不可,你这般倔强的心性是谁也劝不住的。”
“我追着你出来的时候,就对着天空说,上邪,让我与颜卿生共患难,死能同穴。”他的声音如透明的冰晶般纯粹,又易碎得让人心疼,“你看,现在不是都实现了吗?”
“那条通向耶历赫墓室的甬道,忽然就塌陷了。他是想让你永远陪着他吗?”我看不到,但我感觉到奕析此刻的神情是十七岁男孩子的执拗任性,又带着一点稚气的霸气,握紧我覆在他胸口的手俏皮说道:“但是现在横插进来我,他的打算看来要落空了,咱们葬身在一个棺里,比他可来得亲密多了。”
“你……高奕析……”我嘴角泛起含泪的芰,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他慢慢地展开双臂抱住我,温暖熏然的气息深入我的每一寸肌肤,我亦是紧紧地抱着他,周围尽是深不见底的冥暗死寂,似乎那刻天地间就剩下我们两人,风棺狭小的空间中我们身体相依着.几乎要融为…体,丝丝缕缕馨香的气息纠缠。
“傻瓜,你这又是何苦,巴巴地跑来与我同生共死。”我感到一颗心像是浸在潺援澄辙的春水中那般柔软,层层涟漪间倒印着无数流逝的光影。
宁州城西寺后山,那片云蒸霞蔚的梅林中,他为我折下那支最清妍的梅花,笑道:“世上竞有你这么好的小姐,冒着严寒陪丫鬟上山求平安符。”也许世事冥冥中自有它曲折的方向,当时十五岁的我懵懂不知,可是神意却将那张平安符送到他手中。
帝都城皇宫,我新嫁为人妇的那夜,漫天纷纷飘舞嫣红洁白的花雨,柔软若丝绒的花瓣,恍如洁净纯白的落雪,最曼妙饶丽的梦境也不过如此。那曲臻于至境的《之子于归》是他赠上的新婚贺礼,“你觉得开心就好,就算那开心与我丝毫无关。”
北奴繁逝别宫外,本已脱身的他,冒着生命危险返回,劝我离开北奴。那晚他激动说道:“成亲当晚割腕自尽,后辗转出宫,一病就是四年。你说,这五年,你过得真的好吗?你离开北奴后,去留自便,我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强留着你。”
泪水滚滚地流淌进他敞开的衣领,高奕析,你真的傻到无司救药。你明知道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也不可能偿还,又何必用如此的心肠待我。
“颜颜……”他的体力已是耗竭,我仿佛看见黑暗中他的眼睛中那一点如漆墨色正在涣散,“相识七年……在你心中可有我的一处地方吗……”
“颜颜……”他此刻的声音,像是一把余辉在燃尽之前的瞬间爆发出烫炽的热度,灼痛r我的心,“.……我爱了你七年……那么你爱我吗……”
我将丰润的双唇覆压在他清凉的唇上,热情如火、旖旎如雨地唇瓣碾转间,轻轻的一个“爱”字通过在唇齿间流绕的气息,宛转地渡到他的口中。我无比地贪恋这刻静好却残忍的时光,心中分外清楚下刻便要失去,却还是飞蛾扑火般地奋不顾身,哪怕只有一时,一刻,一瞬息。
玉盏裂,明脂枯,灯火灭。
“奕析……”我紧紧地抱着我,我们的脸贴在一起,棺木中低低地回旋着我悲泣的声音,九曲肠断,泪落凝珠。彼苍者天,曷其有极。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如果可以抵换,我愿意以死赎他一再次身。可是你昕不到,上邪,你又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