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带来狺狺祸事的锦溪案之后,我纯真无忧的少女年华就已经结束了。当我亲眼看到母亲为了保护我和哥哥,选择殉夫自尽,点点滴滴的血洒满了墓冢上干涸的黄土,当我得知父亲离奇去世是被人暗中毒杀,指天为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怎样,此血海深仇必报!
我忍不住冷笑,那笑意漫延在唇边,却是隐晦阴涩。姐姐,你真的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如何而死的?我不知道那所谓象征女子贞烈的婆陀赤花,是如何而来的吗?
当日在集州的颜府中,当我看似平静地说出,薛氏将颜林之人看作未浇灭的死灰,未除根的野草之时,你可觉察出我心中的悲愤与凄戾。
削葱根般素白的纤指覆在眼前,指甲上的嫣红宛若妖娆初生的花苞。我沉声,有时,滋生的仇恨就像蛰伏在心中的蛇虺,腾涌着要撕扯而出。
我不知道她,我的姐姐,颜卿,与我同陷于一个境地,她心中想的又是什么?是看得开,还是像我这般的看不开。
她一直都当我是妹妹,可是……
我仰首,双目空茫地看向禁宫流云细琢的斜飞檐角,金子般光泽的琉璃瓦映衬着澄碧的天幕,不由得泛出一丝苦笑。
我最终还是伤害到她了。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着那日,颜卿在崇华殿辞别时,掷碎凤来仪时的决裂。我深谙她的心性,看似体态娇弱不胜,性情温柔如水,很容易让见到她的男人萌生要倾其一切来保护的想法。然而颜卿性格的倔强刚烈,远非这些男人可以想象。
这一去,她此生就不会回来,而且是绝不会来。
那日,何止是她与奕槿的永诀之日,其实也就是我与她的永诀之日。
她在帝都时,就是因了那支凤签才决意离去,而奕槿是因了那枚莲花玉璧而对她心生疑虑。他们之间,爱得真的要比一张纸还要薄,单单凭了两件外物,就可以令他们此生从爱侣变成陌路。
我不知道颜卿抵达北奴之后,耶历赫会对她说什么,甚至将我们在帝都对她的设计,和盘托出。我已是无所谓,既然永诀,就已是无所适。等到冲动的热度一退,她冷静下来,凭她的聪慧,自然会想明白整件事的因由。
我感到躺在美人塌上有些倦了,经过轻薄如绡的月影莎过滤进来的阳光,仍然觉得微微的刺眼。轻缓地抬动一下手臂,指尖触到用来安枕的玉如意,纹理细腻,清凉如冰。
那时就有立侍一旁的宫人,细碎地踱步上来,“娘娘,您睡醒了。”
心中一时汨汨地流淌过往事,沉浸得太深,此时猛然才发觉,我已经是宫中的人。
丰熙十七年末,轩彰元年初,召前朝神威将军之女,当朝骠勇将军之妹,林氏女紫嫣以嫔进宫侍奉,赐封号为“慧“。
颜倾天下番外双生花之慧妃紫嫣宫门寥落意多违2
章节字数:2432更新时间:10-06-1217:13
一日日的光阴,宛若空中层层飞浮的浅金色尘埃,在虚空幻化出的暗涌中飘忽不定,我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些许薄薄尘封的物什,凝视着指甲上沾染的一痕黯黑,终有一天还是要尘埃落定。
颜颜走了之后,我又做了什么?
我入宫成为奕槿的嫔妃,拥有这张与她天生六七分像,精心描画后极像的脸,无往不胜。不敢说奕槿对我有过一丝一毫关乎男女之情的喜欢,但是最起码,我凭着与姐姐的关系,顺利地博取了他的信任。在薛氏的地位日渐做大,气焰日渐高涨。作为即位不久的新君,朝中有一个士族向他誓死忠心,他也应是求之不得。
我若要重振林氏往日荣光,扳倒薛氏以偿血海深仇,就必须依仗他,胤朝的帝位至尊,也就是我现在的夫君。
我身后有着林氏,现在朝廷正为用人之际,哥哥武艺才略在帝都士族子弟中皆是卓佳,又因了皇上信任,仕途平坦,身居要职,而不是单单承了一个虚名。我身边的贴身侍女黄缃,绛雪曾经因林氏败落而被迫离开,现在又重回我身边,成为我在宫中的亲信。她们自幼在林府长大,服侍我已多年,忠心不二,实为是可以推心置腹之人。
所以,尽管外有强敌薛氏,内有皇后薛旻婥施以高压,我并非就是孤立无援。
我幽雅地弹走指间燃尽的余烬,生若尘埃,纵然香炉中吹拂出的细细袅袅的烟气,就可以令它左突右奔,无所安歇。
人生若悲哀,不是生如飘萍,而是生如浮尘。
魅影般蛰伏在隐秘处的暗流蠢蠢涌动,经过心网层层地过滤,最终缩微成眉心一点阴戾的黒砂,深入寸寸肌理,如纹身般包络者附在骨骸之上。
一日宫中宴饮,酒酣耳热之后,我再也受不起噪杂凌纷的丝竹箜篌,于是就寻了个托辞,带着黄缃早早地离席。
外面新月融明,花木扶疏,轻风拂拂迎面,带来夜间草木幽凉冷冽的气息。顿时整个人也觉得清透了许多。我迎风舒了口气,缓缓吐出胸中凝滞许久的沉闷。
猛地一下酒意被激上来,我忍不住干呕一声,两侧脸颊瞬时涨满了薄薄的一层潮红。
黄缃扶着我道,“主子看样子还想在外面走走,可要奴婢端碗醒酒汤来?”
“不用了。”我一手覆在胸前攥紧衣襟,摇摇头,随意地说道,“黄缃你倒是倒是越来越伶俐。”
黄缃俏媚地朝我浅笑,“小姐,奴婢自小就伺候在小姐身边的。只是去岁因人祸被迫与小姐分离,但万万不曾想到还有来日可以再续主仆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