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她唤我的名字时,仿佛一股蛰伏已久的戾气从心中喷出。
我蜷曲双腿,做出保护小腹的姿势,当我将脸埋入膝盖的时候,霎时间无助和悲凉一齐满满地溢了出来,再抬头时却已是清泠的眼神,我气息微弱地说道:“绮娅,我知道你对我的杀心已不是一日两日。在我作为宜睦公主踏入北奴境内之时,我就已经想过,以我们之间的怨结,我在北奴可能不是病死,不是老死,而是在你的剑下死于非命!”
“可是……稚子无辜,你亦是为人母,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幼吾幼及人之幼’的心……”我感觉喉间焦躁得难受,一口腥苦的血涌上来又让我极力咽了下去,继续幽幽说道:“可愿立一君子约,你若今日收手,待到我腹中之子落地时,颜卿定然刎颈自尽,履践今日之约。”
“哈哈……你果然巧言善辩,若是你没有使出刚才那一招,我或许还能听得进你的花言巧语,但是……”她踏着嫣红的鲜血,随着她的走动,手中拖着的剑锋在血泊中缓缓地在我面前蹲下来,她身上浓重的烈红色愈加凸显出我面色的苍白,声音恍若幽魅,“……那灯落的刹那,我看到了你的狠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那刻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事已至此,我如果放了你,凭着你的性格,不久的来日跪在地上求生的人就是我了。”
“小姐!”玉笙生怕她对此时毫无抵抗能力的我不利,急忙挡在我面前,以身相护。但是玉笙这般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如何敌得过身怀武艺的绮娅,绮娅仅仅用剑鞘一横,就将她远远地甩出去,“噼噼啪啪”撞到了一排的莲花灯。
“小姐。”玉笙扑倒在地上,但还是强撑着向我的方向爬来。
绿萝因为我已是凶多吉少,我是万万不想在连累进与我相伴了十多年情谊深厚的玉笙。
“绮娅,那你想过没有。”我眼底隐隐有莹然的泠泠珠光,声音虚浮道:“我死了,王嗣死了,合罕会怎样的震怒,到时候就算有强势的家族撑腰,你也不可能确保自己一定安然。两败俱伤,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颜卿,这回你错了。”她神色倨傲地扫了一眼,我颈间突然感觉幽然的冷意,一片光芒清寒的剑锋已经架上了我脖颈,薄,却是削铁如泥,锋刃上还残留着丝丝络络的血。
“不要!”玉笙几乎绝望地嘶声喊道,她几次支撑着想要站起来,都徒劳地跌倒在地上。
“杀你,名正言顺。私通故国,泄漏军机,无任哪一条都足以置你于死地。”她冷笑道,“怪就怪你不该犯和嘉瑞公主一样的错误!”
“什么?”我蓦然一惊,心中窦生疑云,她说嘉瑞什么?!
那柄剑冷冷地抵住我的咽喉,贴着剑锋的起了点点微小颗粒,剑冷,话更冷,“你自己去问嘉瑞吧!”
在那瞬间,强撑住的心神终于不堪重负地崩塌,我感觉瞳孔的黑色已经涣散,眼前的一切渐渐抽离成白濛濛的模糊。
颜倾天下《颜倾天下》第二部红衰翠减物华休1
章节字数:2311更新时间:10-06-2213:40
我睁眼看见头顶如艳霞层层叠叠的红白二色的垂地锦帐,这里不是繁逝,是在王宫中的“驻颜”。
我感到神志浑沌,眼前轻盈的纱幔恍若有重量,沉沉像是要铺天盖地地覆压下来,给我一种无所遁逃的错觉。身体如一团棉花般的绵软,尖锐的剧痛还没有退尽,这里是驻颜,难道我又回来了吗?
“颜颜。你终于醒了!”我黯淡无光的眼眸中映出耶历赫疲惫的面容,他见我醒来惊喜地说道。
“这里是驻颜?”我声息微弱地问道。
“是的,颜颜。”他嗓子喑哑地回答,俯下身满面悲戚与疼惜地看着我,这时我才看清他的双眼中尽是纵横交错的血丝。
这一幕似曾相识,我意识朦胧地记得上次我割腕后被救活,辗转着从梦魇中醒来时也是这般的情形,看到他目不交睫地守在我的床边。
我闻到驻颜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难以掩盖其下一嗅浮动着的血腥,眼角的余光瞥过床下,卓尔和黛尔并身跪着,垂下的头颅抵在平摊在地的手掌上,肩膀不住地抽搐,时不时用袖口揩一把眼角的泪水。
我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覆在锦被下的双手却是不自觉地摸索向小腹,原本六个月时高高隆起的小腹,一下子变得平坦。
我如遭雷击,耳边回响着一阵又一阵隆隆纷杂的声音,好像在都在众口一词地说着:他不在了。这些声音交错重叠在一起,形成无可摧毁的庞大回音,像从天而降的冰雹密密地强击在我毫无设防的心壁,逼得我简直要疯癫。
他不在了,不在了。
“孩子呢,他在哪里?”我揪住他的衣角问道,声音艰涩干燥,“给我看……”
“颜颜!”耶历赫眼中氤氲着深重的悲哀,“这已是你昏迷的第七天了……”
他没有往下说,可是我却感觉到了,七天过去,那个流产出来血肉模糊,还未成形的胎儿,或许怕我看见伤心,已经匆匆地掩埋了。
耶历赫用双臂紧紧拥住我,嘴唇在我的耳垂低声嗫嚅道:“颜颜,我对不起你……”
我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将脸深深地埋入手掌,一颗颗灼热的泪珠地从指间的缝隙沁了出来,那是我的孩子,在我的身体中胞衣相连的生长了六个月,现在我这个生母未见一眼,竟已是此生永诀!
就在前段日子不能安眠的夜中,我还可以感受那个小小的柔软身躯,在我的腹中不安分地动弹,旁近的人都笑笑说:尚在胎中就如此强健,生下来定是一个像虎仔般的壮娃。往事恍然若梦,却又是历历在目。但是身体上残余着的撕裂般的剧痛,却在一边又一遍清晰又残忍地提醒我,像一柄狠狠刺入又狠狠拔出的利剑:他不在了,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