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啦!”
灶房火歇时,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桃花站在院子门口冲着林子方向喊道,她不太敢出去,一到晚上就摸瞎,她这会儿瞅着林子便觉得黑黝黝的,隐约能看见几道身影,怪热闹的。
“来了。”卫大虎回头应了一声,伸手把箭拔下来,看着二牛的目光都有点发亮了,真行啊,这才第一日便已经快射中靶心了,一连三箭都擦着边儿。
桃花喊吃饭,他们才发现天都黑了,陈二牛见此愈发高兴,哎呦,天黑了他都没脱靶,忍不住问大虎:“我是不是还成啊?能当猎户吧?”就担心大虎没瞅上他,这一下午他可努力,准头也还成,应该可以吃猎户这碗饭吧?
“当猎户都委屈你了,你若去战场上,指不定还能混个百夫长当当。”兄弟几个把弓箭收好,往家走,卫大虎用胳膊肘怼二牛,挤眉弄眼的,“二牛啊,你回头可别怪我把你带山里来吧?假使耽误了你的前程……”
“你可别埋汰我了,我就一泥腿子,你让我下地还成,去战场就是送死的,啥前程,这俩字跟我就不沾边儿。”陈二牛脸都要臊红了,他自己几斤几两不晓得啊,射了半下午箭是觉得挺有意思,未来努力端上猎户这碗饭,帮着大虎一起保护一家老小,这就是他的目标。
至于啥前程,娘诶,他便是脑瓜再不好使也晓得他们这种啥都不会的人,若没个关系走动走动,去到战场上就会被拉去当先锋队,这玩意儿听着不错,其实就是人肉盾牌,挡箭矢送命的。
他脑子被驴踢了才想去打仗,大虎就爱逗他。
陈大石走在最后头,听他们说话,不由叹了口气。他后来也发现自己心态不对了,尤其是看见半大小子满仓无比沉稳,他立马反省自己,学手艺哪儿能着急啊,咋能看见别人比自己厉害就自乱阵脚,真是人菜还爱攀比,不成不成。
想通后,他怪不好意思,虽然立马摆正了姿态,但学得确实费劲儿,不顺手得很,都是一样的技巧,他觉得自己握弓搭箭的姿势也没哪儿不对,可就是射不中,箭箭脱靶,他儿子喜欢吃的鸡蛋就是他今日的战绩。
“失落个啥,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卫大虎回头便瞅见他大哥低垂个脑袋,笑着伸手搭着他肩,“回头我给你搞个木桩子,家里那把大刀给你使,我给划条线,你啥时候能单手握刀手不稳刺中那条线,和练箭射中靶心也没啥差别了。”
陈大石眼睛一亮,他馋那把刀很久了:“真的?”
“骗你作甚。”卫大虎乐,揽着他跨进院门,“其实你就是啥都不学,不射箭不练刀都没事儿,咱们又不是要干啥,更没有要学会本事下山闯出一番大前程来,我就是寻思咱这不是在山里么,外头也不安稳,大舅大舅母他们又上了年纪,这一家老小都指望咱呢,咱也不可能一辈子不下山,回头缺个啥还得去外头买,只要踏出家门,就有可能遇到危险,你得有护住自己的本事。”
陈大石点头,知晓他说得对,有些不好意思:“大虎,射箭我实在不太成,掌握不到窍门,搭箭都不太会,还会脱手,实在不是这块料。我就熟悉这刀行不行?我好好学,肯定不拖后腿,我要和你们一起保护家中老小。”
卫大虎砰砰拍他肩:“咋不成,成!”
甭管啥时候,都得自己立起来,就说回头还要下山去运粮,若是运气不好遇到土匪,甚至是村里人,他都得保证他们不怂,甭管是箭射歪也好,刀捅偏也罢,都不能怂,得给他上。
堂屋里,饭菜已经摆上了,牛肝菌腊肉粒焖饭为了保持热度,这会儿还在灶房的锅里温着,吃完自个去舀。
剩下的菜便是一大盆萝卜炖猪蹄,一盆炖肘子,一大碗鸡蛋羹,两盘腊肉炒菜,用小碗装着的蘸水,是用来蘸猪蹄的,全都摆好了。对,还有酒,两坛酒搁在旁边,一坛是汉子们喝的,一坛是桃花泡的白毛桃果酒,妇人也能小酌一杯。
既是庆贺搬迁之喜,咋能少得了酒呢?
他们进来后,自觉走到自家婆娘身旁的空位坐下。
饭是舀好的,陈二牛看见那盆大肘子便直咽口水,在座的除了林大爷,其他人都吃过桃花做的大肘子,吃的惦记,没吃过的也惦记。如今也没啥一家之主,不需要人招呼,陈大石代表小辈起身倒酒,妇人那边便是大嫂在倒,他们两口子把酒满上,所有人端起酒碗起身碰了一下,连小娃子都凑热闹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卫老头,都给他整局促了,只能红着老脸道:“那个啥,既然踏一家院门,吃一锅饭,咱就不分你我,是一家子了。一家子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有啥不对,哪里不舒坦,咱都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就成,大家伙都多包容。”
所有人点头。
也没个人接茬,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还要说啥不?”
“说挺好,还有啥想说的没?”大舅憋笑。
卫老头立马摇头,还说啥啊,赶紧动筷吧,娃子口水都要滴盘子里去了。
“成。”大舅轻咳一声,看了一圈围着桌子站得挤挤攘攘的家人,脸上满是笑意,多热闹,多好啊,“我妹夫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咱齐心好生过日子,甭管老的小的,你姓这我姓那,只要咱住在这院里就是一家人。”
所有人再次点头。
“那就开整吧?”陈大舅笑着说。
“整整整,快整,馋死我了!”陈二舅早忍不住了,话音落,他伸出筷子直奔大肘子。
“整!”被娘绑在背上的小丫突然伸出小胳膊挥动两下,她出生后蹦出的第一个字居然是学他叔公说话,那音儿还挺标准,奶声奶气一个整。
整的众人先是齐齐一默,随后爆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