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胡强初中毕业,他就死也不愿再读下去。这个时候,他也大了,他妈对他更加没辙,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去吧。为了吃饭活下去,胡强四处找工作,其实也找到什么正经活儿干。混了几年,等他十六岁的时候,听人说北京赚钱多。他爬火车进了北京。经人介绍,他谎报年龄称自己十八岁,在大兴屠宰场当上了学徒工,从此开始了屠宰生涯。
胡强离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跟家里有过任何联系。直到大半年前,也就是2014年春节的时候,李老师突然收到胡强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里面只写了这么几个字:“妈,我走了,我会想你的。”我将信纸翻过来看时,发现过了这么久信的背面还能看出有明显的凸痕。这说明,他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是相当用力的。
李老师开始以为他是寄错地方了,本想送过去给胡强妈,可是信封收件人明明写的是她,她还是作罢将信留下了。
我问李老师,我可不可将信复印一份带走,李老师说,要你就拿去吧!替我跟胡强说声一路走好就成。
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我心里百味杂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好像有很多事情要思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索性倒在卧铺里,蒙头大睡,不吃不喝一直到广播里喊北京的乘客下车。
回到北京,我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单位,然后去见吴队向他汇报此行的情况。我先来到善后组报到,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所有的人都在。刘哥一见我,立刻抱着头往旁边就躲,虚假地大声喊着:“不要啊!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我一听,脸腾就红了。这一定是小王和马涛将我的事,跟所有人有声有色地进行了义务宣传。
我冲刘哥骂道:“去!一边玩儿去!”
刘哥跳过来,紧紧地搂了我一把说道:“别介意,开玩笑了!吴队刚才还跟老爹商量,准备将你的事报上去,申请表彰呢!恭喜恭喜啊!”
“恭喜啥?恭喜我捡了一条命回来?对了,吴队来过吗?我正要找他汇报情况。”
刘哥告诉我吴队应该还在刑侦队办公室,现在去还来得及赶在他出门前拦住他。
见到吴队,我将调查的情况作了简要汇报,最后提出想去见一面胡强的请求。吴队告诉我,胡强现在已经被押入了死囚囚室,不经特别批准不能探视。
吴队拿起桌面的电话,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告诉我要去的话,只能现在马上去。
我来到囚室,隔着门上的探视窗,看见胡强正坐在一个角落里,用手指当锉刀,在墙上一下一下地锉着什么。带我进来的警员冲里面喊了一声:“胡强,有人来看你了!”他也没听见一样,继续埋头在那锉。
我隔着探视窗告诉他是谁,然后跟他说,我去他老家了解过了他的家庭情况,她妈在临刑前恐怕不能来看他,如果有什么话要转达,我可以代劳。
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我几乎有点怀疑他是否能听到我说的话。我转头望了随行的警员一眼,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忙说道:“他能听见,审完送过来后,就一直都这样了。”
我沉默了片刻,心想看来此行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我最后说道:“我走之前想告诉你,李老师有句话让我转告你,让你一路走好。”说完,我冲随行警员点点头,示意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我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囚室里传来低低地说话声:“我去找过我爸。”
我赶紧回到窗前,想听胡强还会说些什么。
“……我没杀他……没杀过人撒……他不认得我……那次是我第一次跟妹崽睡觉,还是两个……不晓得妹崽的皮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从哪里起刀呢……”
“你说你去见过你爸?是不是你上次请假回老家那次?他现在在哪?”
胡强这时终于转过脸来,空空洞洞地眼神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没想杀你,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趁他愿意说话的时候,赶紧从包里掏出那封他写给李老师的信,问道:“这是你半年前写的信,是博和医院的信纸,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谁给你的?”
他转过身去,又继续用他的手指锉墙,不再说话。
我实在不愿放弃,尽管明知问不出结果,还是忍不住最后问道:“那些人的器官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他悠悠地回过头来,瞟了我一眼,说:“我说吃了,你信不撒!”
跟他交流这么多次,这是唯一一句我听起来感觉有点像人话的话,可是我实在无法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胡强杀人剥皮的案件到这里就算是完结了,可是还有许许多多的为什么没有得到完全解答。其间,我私下问了吴队一个跟案件没有太大直接关系的事。我说,据我的观察,胡强似乎精神不正常,是不是需要做精神鉴定。吴队说,在他看来,胡强犯案手法很有逻辑性,神智非常清醒。审判过程中,法庭指派了辩护律师给他,他的合法权利得到了保障。如果以正常人的心态去衡量罪犯行为的话,他们每个人全都精神失常。如果把他们全都关进精神病院,不仅受害人的冤情不能得以昭雪,就算把所有医院改成精神病院,也装不完这些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