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阳王愉悦不起来了,不用伪装悲伤嘴角先耷拉了下来,面上一片忧虑之色。
太子还在被刺杀的余韵中没有出来,看到儿子完好无损,放了点心,道:“你阿翁呢?”
歧阳王道:“在寝殿等着您呢。两位相公,请。京兆,请。”
他独将这几人拉去寝殿,落在百官眼里又是一番猜测。王云鹤抬脚前先下令:“百官暂勿离开。”
大冷的天,又不能把大臣们放在外面冻着,让他们先各回本衙。一些凑巧遇上冬至的刺史,也被安排到相应的值房,再次重申不许走动串连。
然后几个人到了寝殿。
祝缨在寝殿里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她努力将自己装成个木头架子。但是架不住王云鹤要点她:“你是怎么来的?”
歧阳王道:“鲁王作乱,是她发现了周游领兵犯禁,到东宫知会的我。”
刘松年道:“别管这些了,殿下,陛下驾崩了。”
太子正在弯腰对着床行礼,闻言像是谁在他腰上踹了一脚,他往前一个趔趄,跨了两步摇着胳膊把身体摇直了:“阿爹?!”
“噤声!”刘松年说。
太子老实地捂住了嘴,眼泪哗哗往下掉,大家陪着默默地哭了一场。又过一阵,王云鹤道:“殿下,陛下走得匆忙,您要担起整个天下方不负陛下!还请暂时节哀,安排好朝政,咱们才好发丧。”
太子咬牙切齿:“鲁王!是不是他逼死了阿爹?我与他不共戴天!”
刘松年道:“事情很多,他只是其一,还是不怎么要紧的。”
太子红着眼晴问:“什么是要紧的?”
“登基。”刘松年干脆地说。
太子退后一步,一记长揖:“我已乱了方寸,还请先生教我。”
刘松年请太子先到上面坐下,各人各有一个位子,祝缨硬着头皮被蓝兴推到郑熹的下手坐了。
开会。
三个丞相已经都有想法了,你一言我一语。刘松年道:“眼下当以安定为主,有什么事儿,您灵前即位之后再说。臣于政务并不精通,只说鲁王,这种案子,宜速不宜迟,不能拖太久,要快刀斩乱麻,一直拖着容易人心浮动。到您改元大赦,我对先帝的承诺就算完成了。”
说完,他看了榻上的皇帝一眼,就闭目养神不管了。
太子问道:“那……鲁王,谁来办?”
施鲲道:“那是后面的事,先说第一件。殿下登极,当然是要先正名。立后、立太子、追谥母家。有功之臣要有封赏,罪臣、逆贼当诛当罚。另,昭告天下,安抚庶民。京城不能乱。”这些没有太大的新意,就是新群登基之后的惯常操作。重点在赏罚的细节。
太子道:“好。京城的事务,京兆多多费心,事后必不会忘。”
郑熹道:“是。”
歧阳王听到“太子”的时候,心跳又加快了,一时竟没能发出声来。
王云鹤道:“余下便是前朝、后宫两件事了。后宫一切请暂照旧。除了先移驾,安置先帝后宫及东宫迁出之事,且待大敛之后再从容安排。”他安排蓝兴与太子身边的宦官两拨人来办理。
蓝兴也出来应声。太子道:“杜世恩要是伤得不重,就叫他来安排移宫的事。”
蓝兴道:“奴婢明天就寻他办交割。”
然后是前朝,王云鹤与施鲲等请示,歧阳王“既嫡且长”当为新太子,太子道:“这是自然。”
歧阳王忙起身跪下,道:“儿年幼无知,不堪大任。”
太子道:“我儿起来,你不堪,谁还堪?”
歧阳王起来又坐了回去,对丞相们多了一丝感念。
王云鹤道:“鲁王谋逆是您第一件大案,朝野瞩目,诚如松年所言,宜速不宜迟。当严惩首恶、宽待协从,使鲁逆孤立无援,速速平息,以免动**。鲁王身份特殊,请以一宗室、一能臣协办此案。这是罚的,赏的也要有。凡参与平乱的,都要有升赏。”
如果是赵王,就是想让另外的某一兄弟坐镇,现在他不是赵王了、他迟疑了,想了一下可靠的宗室、朝臣,也陷入了与儿子同样的境地。
他本就不是当太子养大的,哪里来得及养能臣心腹?便是东宫里的僚属,与他也不是特别的亲。他更亲近旧赵王的属官,愿意让他们来办,但那些人与他一样,都没有做过治理天下的准备,缺乏这样的能力。
他说:“由我儿为主,另择一能人,你们看谁合适?”
几个人一齐看向祝缨,祝缨吓了一跳:“我鸿胪的。”
王云鹤对太子道:“平鲁王之乱祝缨有功,大理寺卿还空着,臣请由他暂代。”郑熹也说:“臣附议。他在大理寺十年,素来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