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知晓那副勘舆图曾经的意义之后,更是连帝王奢靡铺张、搜罗宝物的借口都说不出来。
然而群臣并未就此将一些念头作罢。
元宵佳节过后,第一次朝会,议政主要有几项,一是在之前对付大衹时从西线进攻的部落联盟现在败退,是否要借此将版图往西扩张,又或者是给这些部族留下足够它们几世无法翻身的教训,还有对大衹四分五裂的那些势力是否要继续斩草除根;其二就是商议新朝的年号。
待这些事暂且告一段落,沈惊澜想退朝时,从她继位至今都夹着尾巴做人,带着整个御史台都像哑火炮。台的杨柏,忽然出列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沈惊澜看他年纪轻轻就深邃的法令纹,瞧他禀奏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没憋好屁,即便如此,却也只能任他放肆。
单手抵着下颌,明黄色龙袍垂落稍许,露出手腕上那串与威严天子服颇有些不搭、显得小女儿情态的茶花手串,翡翠绿叶同玉白花蕊相衬,她就这般淡淡问道:
“杨御史有何事要奏?”
杨柏拱手,神态不卑不亢,出声道,“而今江山稳固,是为社稷之幸,然帝王需广继嗣,以彰家族繁荣,沈氏皇族自高。祖以来便人丁稀薄,先皇壮年而崩,必当引以为鉴,况且民间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长长的铺垫,引出的连环屁就一点。
开后宫,早日诞下皇子皇女。
……
他真的说出来了!
听着杨柏从直柬、劝谏,到开始引经据典地讽谏的臣子们都在下面垂着脑袋当遮掩,实际上表情已经失去控制。
但凡了解如今这位皇帝与皇后是如何历经磨难、携手至今的人,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吭声,毕竟严格而论,倘若不是皇后在鸢城时力排众议,带领军队找到地下暗河入城相救,恐怕沈氏江山就要断绝在这一代了。
不过这些顾虑于杨柏而言并不存在。
因为他是上一朝的臣子,也是两参两相里唯一屹立在宸极殿的,因为他不曾被牵扯到燕城旧案里,而且现在仍旧掌管御史台,于情于理,沈惊澜都动不得他——
否则就要让臣子们诟病,新皇容不得旧人,并且也容不下言官。
这是当新帝的大忌。
史书上诸多的暴君,有部分就是因为对这些言官不够宽和,就被后世写史的口诛笔伐,抹去功绩、放大帝王本身的言行缺点。
沈惊澜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放屁,看起来脾气很不错,一派气定神闲。
于是其他本来不敢出头的文臣见杨柏如此滔滔不绝,也开始试着加入他的阵营,一时间,整个朝堂都是他们劝皇帝选秀、纳乾元为妃的声音。
许乐遥隔着人群看了眼神色难看的叶渔歌。
又打量着上首的帝王神情。
过了会儿,她在愈发声势浩大的群臣请命里,叹了一口气,站出来唱反调,“诸位立于此,或为乾元,或为中君,或是并不知晓生产之凶险,即便地坤易孕,生产仍如过鬼门关,乃九死一生之事……”
“现下新帝才立,你们这般目光长远,是要拿现下陛下的性命,去赌沈氏江山的未来吗?还是说——诸位对陛下有所不满,已迫不及待想替江山择新主?”
这帽子扣得,方才还踊跃积极发言的一些臣子瞬间哑火。
他们本能地跪下叩首,朝沈惊澜请罪,只说自己并无不臣之心,对天子忠心耿耿,所谏之事只为江山社稷。
杨柏冷冷地看着她。
片刻后,倏然笑了声,“满朝文武皆知皇后与许侍郎走得近,这顶不忠不义的大帽子扣来,许侍郎究竟是为了龙体与江山社稷着想,还是忧心有新人进了后宫,威胁皇后如今之专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