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年的时间,两边斗得热火朝天,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而这份热闹,恐怕还会愈演愈烈。暂不提波谲云诡的京师,常州这边一改之前的风气。常州·府衙五月三十,这一天的上午,常州府衙里跪了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他似是头一次来这样大的地方,抖抖索索得说话不利索。“府台大人,十年前常州晚上发了大水,那天晚上不知道淹死了多少孩子,我们甲里确实没有多少壮年了啊。”坐在上头的女子一边听,旁边的书办一边记录。女子穿着白鹇的靛青官袍,腰间束一条银鈒花的腰带,坐在案后浑然不像是久居官场的官员,更像是临时旁听的年轻王侯,身上徒有贵气,并无官威。她望着下方快要哭出来的老人,略微沉吟了片刻。这件事情说来气人,西朝使用鱼鳞黄册记录所有人口信息,如果黄册上记载的家庭里没有青壮年,那么这个家庭就可以免交赋税。于是民间常有百姓故意将青壮年藏起来,用以逃税。这点小事本来官府是不管、也很难管的,可她前段时间发现了不对劲。一个甲里有几家家逃税不奇怪,可这个甲里一共一百户人家,足有三十六户是不必交税的!她回去一查,果真发现了端倪。事实上不止这一处,常州许多地方的人家都处于“家中没有壮年”的情况。再一深究,兰沁禾便气到无奈了。原来常州的几家乡绅士族将田地庄子租给了这些百姓经营,每年的官税由他们收集起来后再交给官府。他们暗地里逼着百姓们撒谎,谎称家中没有壮丁,这样一来其中不必交的赋税就被他们从中贪去。江苏是赋税种地,每年不知道被他们吞去了多少钱粮,到头来官府查起来,处罚的还是撒谎了的百姓。下面的老甲长已经惶恐地汗如雨下了,兰沁禾到口中的话绕了几绕,最终还是站起来将人扶起,“今日只是同您了解一下情况,既然您这么说,那就容府里再去核实一遍。”按连坐制,尽管这位甲长并不存在逃税的行为,可他是第一个要受刑的人。这件事情十分棘手,比先前的鸡瘟更加难办。保甲连坐制,一个甲里出了一个逃税的,整个甲的百户人家都要跟着被罚,百姓们自然互相遮掩,竭力逃避官府的追查,使得官府无从下手。他们绝不想这件事被发现,整个常州的百姓都站到了兰沁禾的对立面。她得直接拿出几位乡绅逼迫百姓的证据,并且使百姓相信,他们不会受到一点牵连,否则哪怕税收上来了,她在常州的民心也就散了。兰沁禾静坐着思忖了片刻,若是在京师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请母亲的教诲,可常州不同,来回路上费时费力不说,她也不想再处处依靠母亲了。她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查看常州的地图。半晌,兰沁禾将目光移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锦村,那个她亲自医治过鸡瘟的地方。兰沁禾立即换了身常服去了那里,按照她所想的,只要有一个百姓跟写下诉状,她立即能查办那些乡绅。村口的老婆婆见着了兰沁禾来了后果然很高兴,她站了起来和她打招呼,“大夫,您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扭头朝村子里喊,“大家伙,治病的菩萨来了,快出来迎接!”对于他们来说,兰沁禾是救了整个村子的恩人,她的到来立即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兰沁禾心里颇为不好意思,这病说到底不是她治的,全靠殷姐姐的药方,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村民并一窝蜂地跑出来,拥着兰沁禾去了村长家里,要杀鸡给她造饭。“大夫,您这次来是给谁看病啊。”老婆婆夹了鸡腿给她,问道。兰沁禾捧着碗接了过来,对着她道,“倒不是治病,只是有件事想向你们打听。”“什么事,您说。”“我有亲戚在府衙任职,听他说府台大人最近召见了常州好几个甲长,似乎在询问家中有无壮年的事情。”兰沁禾这句话一出,之前还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她心里凉了半截,坚持把后半句话说完,“官府正在查逃税呢,听说要整治几个乡绅,还百姓一个公道。您知不知道这件事?”老人立即冷了脸,“官府和乡绅老爷们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兰沁禾没有放弃,“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就是想求大家伙帮个忙。我那个亲戚被上头催的急,想找几个农户出面告那些恶霸,府里说了,谁要是敢站出来,官府还会拨下赏银呢。”“子虚乌有的事,我们就是想帮您也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