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她正在校门口等程嘉彦,冷不丁瞟到魏斯朝她的方向走来。她紧紧攥着书包背带的手心沁出一层冷汗,立刻快步向前走去。走了几步愈发心慌意乱,变成夺路狂奔。
然而没跑多远,就听到魏斯追上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他竟从她背后将她的校裤用力向下一拽!而那松紧腰的裤子只需一点力气就能轻易拽下来。
尽管当时尚未开春,程黎里面还穿了秋裤。尽管周围路人不少,魏斯此举不过是为了让她当众出丑,并不至于要做更过分的事。可在这件事发生的一瞬,程黎还是听到脑内有一根弦发出断裂的脆响。
她拼命拉住自己的裤子,同时一只手伸进裤兜去摸那把刀。
就在这里结束吧。
到此为止吧。
这样的生活她真的一秒也无法再忍受了。
程黎刚将刀掏出来,只听身后“嘭”的一声,腰间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回头看时,是程嘉彦一拳把魏斯揍开了。两人当即扭打在了一起。
魏斯本就比程嘉彦大两岁,体型和力气都不是一个等级的,何况他还极为擅长打架,很快就占了上风。
程黎知道魏斯一旦动手,不将对方打到失去还手之力不会收手,一急之下又动了用刀的念头。
“别!”程嘉彦被按在地上,瞥见程黎的动向,艰难地出声制止。
程黎被唤回些理智,将刀一收,趁着魏斯正跪着对付程嘉彦,冲着他狠狠踹了一脚,把他踢得朝旁边一滚。
终于有路过的壮汉制住了他,程黎连忙将程嘉彦从地上拉起来,不管不顾地拽着他向前飞奔。身后还能听到魏斯仍在试图挣脱的声音。
两人头也不回地拼命狂奔,终于跑到公交车站,正好赶上回家的车。
上了车,程黎才总算得空检查起弟弟的伤势。他的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眼角嘴角都是淤青,校服也被撕破了一块,满头满身全是灰土。
程黎帮他整理好头发,擦脸的时候看到他原本俊俏的小脸伤痕累累,明明痛楚却一声不吭,不禁鼻子一酸:“你又打不过他,干嘛出手呀?”
“我可不想看你坐牢。”程嘉彦看了一眼她放刀的裤兜。
程黎伸手捂住刀的位置,忍住喉间的哽咽:“你那天说要跟我一起回家,是因为这个吗?”
程嘉彦埋头抠着车上的栏杆,一下又一下,过了很久才小声道:“因为我想保护你。”
此时金乌西坠,天光已渐渐被夜色侵占。程黎冷暗的心却被这句话划开一道裂缝,灌入温暖明朗的光。
回到家后,父母见到程嘉彦的狼狈相,吓得大惊失色,慌忙盘问事情原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终于计划起程黎的转学事宜。
至此,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可留下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程黎生活的角落。每当经历相似的情境,就会唤醒她内心深处的惊惶和躁郁。
“今天还好朝哥及时赶到了。”程嘉彦的话将程黎拉回当下。
“是啊,就像你当初及时制止我一样。”程黎梦呓般地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程嘉彦沉默一阵,忽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当时怎么会突然开始对你的事上心的?”
经他一提,程黎这才发觉他当年确实是忽然之间发生的转变。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恃宠而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小屁孩儿,居然转眼就变成了懂事的小大人。
“你良心发现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跟朝哥最早是在网游认识的吗,就是在那个时候。”程嘉彦缓缓道,“当时我不懂事,还在打游戏时跟他炫耀,说我比你在家受到的优待多得多。他开始没表态,后来有一天突然跟我说‘男人之所以天生比女人力量大,不是为了凌驾于女人之上,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女人’。”
程黎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
“其实我那会儿并不能完全理解那句话,”程嘉彦接着道,“但我听出了他在嘲讽我不是个男人。你知道的,再小的男孩儿都会因为这种事赌气。所以我才会为了向他证明,开始关注你的动态。”
仔细一想,程嘉彦似乎真的是自那件事之后,渐渐变得愈发关心她,懂得与她分享,为她考虑,开始理解父母的偏爱有失公平。
一直以来,程黎都觉得有程嘉彦这样的弟弟是她莫大的幸运,时至今日才知晓这份幸运的真正来源。在江桐那样的成长环境里,若缺乏正确的引导,大概多数人都会按照长辈灌输的观念度过此生吧。
如果没有周扬朝,或许她的生命将带着怨恨永远终止在那个冰冷的冬末。又或许会像表姐一样,一生都在为弟弟奉献,不曾为自己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