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贴着山崖的那块墓碑前停了下来。墓碑墓碑,除了石碑还得有埋人的墓,可这些墓碑虽立得齐整端正,其后却不见该有的小土堆,它们背靠大山,已在此地沉默了许多年。我伸手,拂去碑上的积雪。除了我面前这一块,其余均是衣冠冢。“说起来,我一直忘了问。”我对姬宣道,“陛下临行前,有没有把一个叫秦君的人交给你,让你负责看管。”姬宣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来到我身边,我们都注视着面前这块墓碑。“我欠他一桩人情。”姬宣道,“此人曾极力救助我的母亲,也在蔡仁丹的监视下试图向宫中传讯求救,可最后却与我母亲一同葬身药王谷,若他还活着,我会满足他任意一个心愿,无论是什么,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是吗……”我说着便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你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个?”“不止。”姬宣冷静地道,“把他的坟挖开吧。”我:“……”我看了看易安的坟墓,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姬宣。我:“啊?”好家伙,才说完自己欠对方人情,转头就能干出挖坟这种天打雷劈的事,这场面我真没见过。不对,我见过,毕竟我还干过扬人家母亲骨灰的缺德事。我和姬宣可以说是卧龙凤雏了。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为九泉下的易安求情:“冤有头债有主,要杀要剐冲着蔡仁丹去,这位是无辜的啊!”姬宣已经是在琢磨从哪个角度下手更合适了,闻言他奇怪地看我一眼,我痛心疾首:“咱们不能这么干啊王爷!”“……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鞭尸吗?”“不是吗?”姬宣闭上眼,深深吐息,他隐忍地道:“江北时疫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至今没有详细记载,易安的棺材里多半会有袁无功放进去的陪葬品,那里面藏有线索的可能性很高。”“啊……啊!”“既然决定动手,那就不要给对手留下余地,这里除了你我,只有死人。”姬宣:“死人应当为活人让步。”有那么一刹那,他这句话令我体会到了某种深意,可姬宣没给我细想的空档,他也干脆地在易安墓碑前弯腰鞠躬,尽了礼节,便开始挽袖子,他腰间佩剑在这次的路途中第一次派上了用场,姬宣以剑代铲,剑尖完全没入积雪之中!“如果这真的冒犯亡者,罪无可恕,为何上天不曾给予我责罚?”“王爷人中龙凤非同一般,天谴不会降临在你身上。”“不。”姬宣打断我,他强撑着身体到这里,已然超出负荷,姬宣支着剑,看我干活。
过了一阵,姬宣说道:“我很乐意接受。”有句形容夫妻和睦齐头并进的歌词,唱道你耕田来我织布,但这句歌词放在我和姬宣这儿,就成了你铲雪来我掘墓,某种程度上也是恩爱非比寻常了。易安的棺材埋得挺深,我哼哧哼哧刨了许久雪才算让其重见天日,但在真开棺前我还是犹豫了,而在边上已休息过一阵的姬宣则在这时上前,他径直拨开我,毫不犹疑地一剑插进棺材板的缝隙,撬开了那几枚固定用的钉子,继而一手覆上去,在阵阵雪粒抖落中猛的发力打开了棺材。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本能别开了视线,好一会儿才重新走到姬宣身旁去,俯身去看里面躺的那具白骨——说实话,在这之前,尽管我对易安的早逝心知肚明,可我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认为袁无功的师兄或许只是偷偷藏了起来,他们仍好端端地活在世间不为人知的角落,但易安的尸身就在眼前,我没办法再用这些想法去欺骗自己了。“阿药会恨死我……”我的嘟囔似乎并没有让姬宣听清,他仍专注地在翻看陪葬品,别说,这棺材里家伙事还真不少,我瞧着那架势是下足了血本,不论金饰玉器名贵珠宝,亦或是几卷看着就有大用处的秘籍书卷,袁无功根本是一股脑把当年他手头有的好东西全给塞了进来,亏得这儿深山老林,盗墓贼一般不会来这儿挣业绩,否则易安这安睡的居所一早就给人光临了。姬宣对那些卖出去能发家致富的宝贝一眼都不带多瞧,他只边把棺材板推得更开些,边开口道:“我前些日子打听过,易安死在九年前,算时间正好是我母亲入药王谷问诊三个月后,明面上他是试药不幸身亡,但根据姬湘给我的回复,他是因为维护我母亲,才被蔡仁丹暗中处理掉了。”“……易安是袁无功杀的。”姬宣看了我一眼,道:“可能最后动手的人确实是他,但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却是蔡仁丹。”我知道这里时间场合都不对,但当着易安的面,我忍不住低声问姬宣:“你不怪阿药吗?”“我为什么要怪他。”“姬渊的事基本是他挑起来的,而且他还在那刀上涂了东西,要是没有青宵在场,你可能就……”姬宣:“姬渊对我的仇恨,是由我亲手造成,我便是因此而死,也不会怨恨到任何人头上,而且就结果而言,我没有死,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说着,姬宣把白骨交握放在腹前的手轻轻移开,露出其下压着的一本记事小册,他拿起来翻了翻,就递给我。“况且承了他师兄这么大的人情,我自然不会再去同他计较,除非……”“除非什么?”姬宣平静地说:“除非,你希望我这么做。”我捧着那本古朴的册子,讷讷地说:“我、我不希望……”“哪怕他威胁你,要你折断自己的腿?”“哪怕是这样,我也不——等等,你那会儿醒着?你都听见了?”“啊,别的什么事我确实不会计较,但就这一件……”姬宣叹息道,“他运气很好啊……”我被姬宣这一声叹得脊背直发寒颤,忙低头翻起这本册子,然而在最后一页才粗看了两三行,我就皱起眉,焦急地对姬宣道:“这不是——”“嗯,我一看就明白了。”姬宣仰头望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他淡淡道:“这里面记载的,是当年我母亲如何一步步,在这药王谷走向死亡。”这本笔记为易安亲笔所写,这个事实无需多做确认,因对方在开头,就明明白白写明了自己的身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翻译一下,大概是这个意思——“我是易安,是药王谷一名平凡的弟子。”“当你看见这本手册时,我大概已经身逢不测离开了人世,但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没必要为我难过。”“不过,我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