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吗,你曾教导我不论世事变迁风吹雨打,人都应当守住本心,这是你亲口说过的话,你已全忘了吗?”“师兄。”青宵低头处理姬宣的伤口,他擦去布满脸颊的泪水,用陈述的口吻道,“你该以如今的你为耻。”寂静的庭院,雪落无声,这让方才的喧嚣变得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我说,“青宵,你跟我来。”我把做了紧急处理的姬宣背起,青宵则沉默地跟在我身边,走到院门,我侧目看向袁无功。他似乎也知道我会有这一次回首,他一动不动躺在雪地,说:“你不问我脖子上为什么缠了纱布吗?”“谢澄弄的吧。”“对,是他弄的,你今日见了我,你一句也没有关心我。”“如果我现在取下纱布,你脖子上真的还有伤吗?”我朝外走去,“阿药,你明白我,我也明白你,以前我总是不愿把话说得太清楚,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爱……你、算了。”姬宣如今清减许多,背他算不得难事,但不知为何,在这条漫长的山道上,我却数次觉得身处泥沼,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那两条无力的手臂搭在我胸前,颈侧也挨着一张冰凉的脸,由狐裘簇拥,被死亡尾随,姬宣呼出的气息扫在我耳垂上,我便安心,没有时,我就头晕目眩到不能再向前行走。“别睡,和我说说话,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别睡,和我说两句话。”习惯了在京城那帮贵人之间周旋,装腔作势几乎成了我的本能,即便恐慌得想大喊大叫,可说出口的话语并不显得动摇——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犹如是经历了一次沧海桑田,姬宣微弱的回话终于来到我的耳畔:“别……别回客栈……”“好,不回,你有别的据点吗?”他便断断续续告诉我了,我毫不犹豫按照他的吩咐改变目的地,天寒地冻,雪花落在我们头顶,将那里染得尽是霜白。青宵紧跟在后,时不时伸手替我们掸一掸雪水,见姬宣又不开口了,我方才主动问道:“为什么不回客栈,石老也在那里,他知道该怎么照顾你。”“就是因为他在……才……不能回……”“为什么?”我偏过头,看见姬宣唇边含着些微笑意,那是他苍白面容上仅剩的色彩,他半阖着眼,黯淡的眸光像陨落的星辰,我心尖重重一抽,猝然狼狈地别开了目光。他道:“因为……因为那样不好……会很麻烦……”“你怕给石老添麻烦?你怎么能这么想?”“不是、不是这个……”他声音越来越小,叫风雪掩埋,冬日衣衫厚重,我几乎无法感知到他贴在我背心的温度,这让我会误以为自己背负的不是活人,而是这座雪山守护神斑驳开裂的石像。带走它,山也就死了。其实不需要姬宣解释,我也明白他只言片语里真正的含义。
——不是怕给石老添麻烦,如果他以这般形貌回到客栈,让下属瞧见了,必然会引发骚动,届时我这个护卫首当其冲应领罚,除此外行凶的姬渊也再不能隐匿行踪,而袁无功说得上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很难有好下场。摄政王身份何等贵重,姬宣身为女帝唯一的至亲可谓位高权重,这是全天下公认的事实。可在日常相处中,我们却总会忘了这一点,只将姬宣……当做普通的姬宣。我不再多问,加快了步伐,到了地方后青宵第一时间赶走了房间里所有闲杂人等,连我也不例外,我只负责守在门外,青宵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门里听不见动静,我便坐在门槛前,呵出的白雾与大雪融为一体。这个据点的下属面孔都很陌生,作风也区别于老妈子似的石老陈奕,姬宣进来时撑着身体勉强交代他们依我的命令行事,他们听过就不再多问主君缘何落入这步境地,只沉默地守在院外。我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天一直都灰扑扑的,但等治疗结束,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也点上了灯,我靠着门半睡半醒,青宵一开门我便惊醒过来,手忙脚乱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双脚麻痹无知觉,当场又重重摔了回去。青宵扶起我,道:“没事了,你可以进去看看。”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顾不上多的礼节便要踉跄朝里走,但这时,青宵又在我身后道:“他肩头的伤我处理好了,没有伤及内里,养养便能好,除此外……”他顿了顿,似鼓起勇气,轻声开口道:“我确认过了,他没有中毒,那不是毒,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是毒,不是会致死的毒……真的。”我背对他站在原地,良久,嗯了声。“……对不起。”青宵难过地道,“别讨厌师兄,前辈,真的对不起。”我去看了看姬宣,原以为他睡着了,但我刚一近身他便警惕地睁开眼,虽说此处也是他的领地,可石老不在身边到底让他不能安心,直到看清是我,那紧绷的肩背方自然而然又放松下来,可没等我说话,姬宣便掀开被子,竟是翻身坐了起来。我一震,立时要把他按回床上,姬宣道:“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离开?可你还受着伤……”“这点伤在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你没听那个孩子说吗?我没有中毒,那就没问题了。”姬宣起身,取过搭在椅背的外衫穿上,他一言一行太过干练果断,倒让我晕乎乎跟不上进度,满心都是些无疾而终的劝告,而姬宣已佩好剑,一手径直牵过我,领着我往门边去。“谢澄应该告诉你了吧,我派他去了一趟江北,现在我们要再走一次。”“江北?现在?可、可是……”推开门,蛰伏许久的雪花一瞬间扑上前来,姬宣替我挡了这阵寒风,他穿衣收拾赶得太急,颊边乌发都束在衣襟领口了,那挣脱的几缕正在空中飞扬,姬宣看向我,道:“今天见过他,你就该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说不出话,亦无颜面对为我挡刀的姬宣,只深深埋下头,但下一刻,我的下颔被人往上轻轻托了托,姬宣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面具对他根本犹如无物,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阵,姬宣道:“好,出发。”在扔下青宵卸磨杀驴一事上我和姬宣分外默契,青宵听说我俩不带他玩,登时大惊失色,抱怨控诉才嚷嚷了一半,姬宣便打断他,不容置疑地道:“今日事,因你师兄起。”“……”“若本王有意,今日就可铲平你药王谷。”“…………”“但看在小先生心善,出手救下本王性命的份上,我可以先不急着对药王谷动手。”姬宣意味深长地道,“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