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了走,还算合拍。还算合拍,我却更思念起我过去的爱骑雪面娘。不知它身在何处,是又回到绪陵身边了吗?绪陵近况又如何,按照决战之日他的表现,姬湘登基后应当不会过分针对绪家,他手中又持有我给的免死金牌,绪哥那等灵活脑筋,想来无论是什么境地都会过得很好。思绪正万千,黑马忽的在院门前立住不往前走了,我下意识要俯身去安抚它,一阵夜风从我袖间穿过,冻得我刹那间发了个寒颤。仿佛心有所感,我在马上侧过头,看向院子的另一端。哒,哒,哒。姬宣牵着一匹雪白的大宛马,独自从水井边静静走过,马蹄敲击在覆有露珠的青石板,姬宣自己的脚步却悄无声息。辘轳系着的木桶斜斜悬吊在半空,夜风一刻不停,它便终于跟着轻轻晃了两下。我胯下的黑马低低嘶鸣,竟是不听我使唤,主动朝着姬宣挨了过去——或者说主动地贴在了那匹白马身边,而白马既不回应也不避开,仅仅撩起眼扫向愣神的我,清冷又淡漠的姿态真真随了它主人的气质。“王爷。”我干涩喉头挤出声音,“您这是……”他利索上了马,视线来到和我同一高度处,姬宣不疾不徐将缰绳往掌心多绕了两圈,才道:“陈奕让你去接人。”“是,是这样没错……”“我和你一起。”莫名的,他好像刻意在避免直视我戴着面具的脸,说话时目不斜视,倒是那匹漂亮的白马,还在好奇地打量我。两匹马相处亲密,挨得很近,近到我快和姬宣膝盖与膝盖撞上了,姬宣才勒着白马,一脸淡然地往旁边让了让。“我和你一起,你有什么话想说。”他道。我紧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半晌,才结巴道:“我、我知道路怎么走,没有必要劳烦王爷您——”也许是我表现得太愚蠢,姬宣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做了决定,也不听我将话说完,就抛下我先一步策马,在他毫无预兆出现后,我就感觉本来便不够用的大脑更糊涂了,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呆了几息功夫,我才急忙追了上去。出了客栈,一上官道就是全速前进,我哆嗦吃了满嘴的夜风,还是忍不住问,“您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姬宣依然不曾分给我一个眼神,他道,“别和我说话,别靠得太近,戴好你的面具。”我同谢从雪斗智斗勇,与姬湘勾心斗角,此生经历过的困难险阻数不胜数,我不是完全不通世事不懂人心,为了完成任务,我无时无刻不在揣测着身边人的想法。可我还是不能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我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直到晨光照亮了前路,姬宣束起的发丝上有了金色的光点在跳跃,他才在路边的林子里猝然停了马,并跳下来。我不明所以,也跟着他跳下马。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林子里聚了未散的露气,我身上有些冷,就越发担心起衣着单薄的姬宣。我抱着双臂向他走去:“王爷,这里应该还没有到约定的地点——您身体有哪里不适吗?”姬宣背对着我,他病重后体型没有太大改变,只是骨架上少了肉,后颈支着疲惫头颅,那一把永远挺得笔直的脊梁骨反倒让人看着胆战心惊,怕它就这么生生在自己的倔强中被折断了。我小心地靠过去,柔软草叶拂过我的踝骨,当脚尖踩上他影子的刹那,我听见姬宣很长地叹了口气。他将握在手里的长剑重新挂回腰间,回身漠然与我擦肩而过,又骑上马,一句解释也不给就重新踏上官道。
我彻底茫然了。姬宣究竟在想什么?作者有话说:你老婆在想能不能就在这里把你杀了。你老婆真的好扭啊。“王爷,入秋天气转凉,您若是身体有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啊!”“王爷,前面的路似乎有些崎岖,不如由我打头阵,免得发生个什么万一。”“王爷,您还未用过早饭,我看见那里有店家,我去替您问问有无包子馒头一类的点心……”“徐风。”“哎王爷!我在听呢!”姬宣心平气和地道:“闭嘴。”我嘴又张了张,才颇为不甘愿地闭上了。安静不到片刻,我忍不住再次出声道:“王——”“闭,嘴。”我:“……”一段时日不曾近距离相处,我大夫人的脾气越发孤僻古怪,已经到了无从讨好,难以下手的地步,想当年初识在黑风岭,他最多也就是对我这个强抢他成亲的山贼爱答不理,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目光都不肯施舍,一言一语都满怀压抑的憎恶。他是无差别讨厌这世上所有人,还是独独讨厌一个江湖人徐风?我怀疑后者的可能性居多。他是看出我的身份了吗?可不像啊,姬宣真认出我,最极端的发展也不过是就我令他母妃遍撒天地一事算总账,要杀要打很正常,装陌路是怎么回事?装也装得不像,那眼神儿都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先除之而后快了……夫人心,海底针。眼看着距离目的地仅剩一盏茶的功夫,我咬咬牙,还是驱马与前方的姬宣并行,我悄悄瞥了眼他无动于衷的脸色,斟词酌句道:“王爷似乎对在下有许多不满,若是有哪里得罪了王爷,可否明示?”姬宣起初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而在我等了一阵,几乎快要死心的时候,他迎着扑面而来的晨风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本王其实很好奇,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对着这句意义不明的发言我一时愣住了,见姬宣似乎不打算进一步解释,我只好小心翼翼试探道:“王爷需要我做什么?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徐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话音未落姬宣就侧过眼来,约摸是昨夜出门得急,他弃了往日惯用的玉质发冠,仅以一根飘带便简单收拾了自己,飘带不甚牢靠,此刻又一路奔波,鬓边到底有几缕乌黑发丝滑落,掩映住他此刻满是阴翳的狭长眉睫。枫叶渐红,秋光布金,树林后正是大片延伸到远处山脚的麦田,农人背着藤筐穿行其中,都在期待着丰收的正式到来。道路两侧的风景数不胜数,却在我们的疾驰中飞速向后移去,而姬宣死气沉沉的脸就像被变换的时节所遗忘,不发一言,他淋漓在某场永无终结的山雪中,结冰的眸子里有我,又没有我。——犹如直面刀光剑影,刹那间万箭穿胸而过,我握着缰绳的手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然而这阵心悸也很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