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柜檯里提溜出一提药袋,像是早就预料到肖兰时的到来一样。
黄先生把药搁在柜檯上,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只戳进肖兰时的眼底:「还不明白么?把你们这些崽子叫到元京来,根本就是不是共同商量百花疫。他逼你们去雨里抓鬼,却不给你们任何防疫的器物,就是为了一件事。」
黄先生停了片刻,而后一字一顿地念:「——就是要用你们这些崽子做人质,换你们背后各督守的命啊。」轰!
一道惊雷应声在天上炸开,肖兰时的心忽然像是被一只铁手骤然捏紧。望着黄先生平静的眼睛,他忽然感觉到竟有些呼吸急促。
「若我没有记错,黄先生该算是金麟台的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秘辛?」
黄先生继而道:「我是元京最大的医官,为了治人命,我一面制丹,一面去追溯百花疫的来源,一直都找不到任何线索。直到卫家那孩子把永定河封了,元京才终於不再有新的地区大面积感染。他给了我时间制药,如今我寻到另外一种温和的草药,已经在病患身上初见了成效。就是这个。」
说着,黄先生把药袋往肖兰时跟前推了推,音调起了波澜:「他在元京彻底沦陷前送来了一条冰封的河,我代表元京八十万性命,该向他道一声谢。」
默了两息,肖兰时想起卫玄序桌案上的那些透明罐子,那些东西都是卫玄序在元京各处搜集来的。
忽然,肖兰时回忆起一直摆放在其中的一个小瓶子,里面放着他吃了一半的绿豆糕。
脑海中丝丝缕缕的线立刻串联在了一起,肖兰时下意识脱口而出:「是那绿豆糕!我染疫前,那绿豆糕曾跌入百姓的水缸里,我不忍心,又把它捞起来吃。那绿豆糕有问题就代表永定河水里有问题,永定河水有问题那就代表心緹咒出了问题,心緹咒被毁,那也就是说——」
忽然,肖兰时忽然默了声,他与黄先生四目相对,两人对这无声的沉默都心知肚明。
——金麟台已经撑不起六城的天了。
肖兰时立刻想到从华曾经说过,庇护元京乃至天下的心緹咒,是数十年前几个功力高强的前辈,以肉身作阵,才从此设下。
而如今心緹咒被毁,金麟台为掩盖这个秘密,因此故意设计,以共商百合时疫为由,诱骗各城督守之亲来到元京,用来做人质,逼迫他们在自身危情下向各督守写陈情书,要挟各督守前来用性命补阵。
想到这,肖兰时心里顿生一阵暗恨。
卫玄序在哪天晚上对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他,想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串联,而自己当时居然懵懵地没张口问!
「可恶,我就光知道亲嘴!」肖兰时脱口而出。
一个极其严肃的氛围里突然钻出来这话,黄先生也被忽然惊得一愣:「你说你怎么?」
肖兰时立刻摆手:「没没没,这是题外话。」
紧接着,他又忽然问:「心緹咒是如何被破坏的?」
黄先生淡淡道:「这就不是我知道的事了。」
继而,肖兰时猛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天在模模糊糊之中,卫玄序似乎说过,他手里有从砚明想要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什么?会和心緹咒的破坏有关吗?
同样,在肖兰时身上发生的一系列怪异的事情,似乎在冥冥之中也连成了一条线。
他先是遇上了吃人肉的吴言,而后身体发生了极其怪异的变化,这变化让他一方面变得失控,同时他体內的真气也在几何倍地增强。
——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是否也会和心緹咒的破坏有关?
所有杂乱的事情想到这里似乎都变得清晰,肖兰时在心里莫名地感觉,或许只需要某些蛛丝马跡的线索,所有的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於是他把目光锁定在黄先生给他的丹药上。
问:「黄先生,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你给我的丹药到底是什么了么?」
可没想到,黄先生却突然沉了脸:「这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等你哪日平步青云,我再与你说。」
这话像鼓锤一样敲在肖兰时的心间,他还想问。
黄先生先他一步说话:「我是为了你好。知道这件事的,不是死了,就是下落无名,几十年来坟塋连山黄纸漫天,你想躺棺材,我不拦你,但你现在根本没什么能耐,没得比鸿毛还要轻。」
说着,他不耐烦地敲了敲柜檯,「行了,话就问到着吧小子。我再提醒你一句,一旦选好了路,到死都回不了头。」
黄先生指着肖兰时盔下露出的一截咬金匕首鞘:「咬金能剖人心断人喉,也能反过来残你的筋碎你的骨,你既已做了选择,从今以后的路你要如履薄冰地走,一念之差,翻云覆雨间云泥之別,小毛孩子,血和泪往肚皮里咽的时候,你千万要给我挺住了,老不死的我在这里等着看你的火烧红元京的天。」
语罢,黄先生就拄着拐杖转身退回了后堂。
肖兰时站在原地默了默,低垂的眸子里瀲灩微闪,良久,他勾了柜檯上的药,郑重对着黄先生远去的方向道了声谢。
◇第110章大小姐脾气
再回到满庭芳,肖兰时麻溜地把从志明的盔甲还给他,然后再马不停蹄地把先生给的药悄悄煎了。本来想拿去送给金温纯,让他去煎的,可他今天受了伤自己还下不来床呢,於是肖月转而便自己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