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隽影的声音里面现了一丝悲伤,“请你原谅我的无知,也好放下过去,正确处理身体里的伤口。林巍,我没尽到当妈妈的责任,让你有父有母却沦落成恒河猴实验里那只可怜的小猴。可人就是比猴强些,只要明白症结所在,总会找到办法医治。”
“医治?”林巍真笑起来,“我有没有听错?”
水隽影回眼看他,声线依旧温柔,“抗拒并没有用。我恨了自己一辈子,除了越过越糟什么都没改变。林巍,你已经三十四岁了,家庭父母都是死东西了,只能自救。”
林巍定定看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水隽影收回目光,轻轻地说,“我把自己犟成了悲剧,惩罚你外公外婆也惩罚我自己,你呢?为了惩罚我和你爸爸,也要当悲剧么?身体残疾和心理残疾一样可怜,你愿意可怜吗?”
林巍突然说不出话。
他不认为水隽影讲得对,却又被戳了心般难以承受。
自己这么努力地同世界对抗,竟然可怜?
接受不了这个词,接受不了它给人带来的心理暗示。
什么残疾什么悲剧?
林巍转身就离开了水隽影的房间,急冲冲地上了楼,进了卧室看见秦冬阳换下来的睡衣板板正正地叠在床头,心头轰地炸开。
三十四岁了,活得一无所有。
秦冬阳是主动来爱自己的人,可他并不敢留。
不敢获得,不敢拥有。
是他想惩罚别人吗?又是谁在惩罚他?
公路没太多车,秦冬阳全程望着窗外的雨,感谢它在这个时候喧嚣肆虐,没让他在阳光明媚里面狼狈不堪。
他妈看见儿子惨白张脸进家门时咋咋呼呼地喊,“哎你这孩子,专挑这会儿回家呢?多不好走?”
秦冬阳努力对他妈笑,“这会儿才回家呢!妈,我累了,太累!”
他妈似懂非懂地道,“哎呀我儿子这个不容易劲儿的。累了就躺着去,妈叫你爸消停的,不吵你!”
秦冬阳很少见地抱住了他妈,撒娇而又难过地说,“还冷!”
他妈远矮于他,被儿子压得一趔趄,就又伸手拍他的后背,“冷就换衣服,好好盖上被。”
秦冬阳在熟悉而又安全的环境里睡着了,他早早醒,回了家却困倦不已,好像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把身体里力气全耗光了。
可他睡得并不舒服,从眼眶到鼻梁,从口腔到咽喉,全是无法改善的酸苦。心跳不是过速就是过缓,要么就是心率紊乱,始终都很难受。
一觉睡到快傍晚时,他没哭,脸却肿了,强爬起身上洗手间,秦大沛的电话适时来了,当哥的人不知就里地问,“巍子跟我说你要去瞿梁那儿?是你愿意的吗?”
“是我愿意的。”秦冬阳特别怕嗓子哑,却没办法不哑,好像憋在身体里的眼泪都集中在这些容易露馅的地方了,“这儿有点儿累。”
“哦!”秦大沛似乎了解地说,“你干这行就是累活。行啊,换个地方找找感觉也行,瞿梁靠谱。说是尽快走?哥明天给你买点儿衣服鞋的带着。”
“不用!”秦冬阳努力控制着音色,“东西太多了不好带,我的衣服够穿了。”
“嗯!”秦大沛也没坚持,“那哥给你转点儿钱,在外面就靠钱傍身。你哪天走?哥送你去。”
“和瞿梁哥碰好了就告诉哥!”秦冬阳回答说,“可别送了,让人笑话。送到机场就行。”
秦大沛笑起来,“也是,冬阳都是大人了。听着怎么蔫蔫的呢?别怕出门,也没多远,去试试,不爱待了就回来。”
“嗯!”秦冬阳乖乖应着。
挂了电话没多一会儿,秦大沛的转账信息就到了,十万块。秦冬阳这才发现前面还有一条转账信息,林巍也转了十万。
他捏着手机怔了一会儿,突地笑了,心说秦冬阳你挺赚啊,换个地方就混二十万,比工资多多了。